乙女本质,BG赛高。沉迷佐雏,无心睡眠。
平柯哀排列组合,各类骑士姬;萝卜片侦探片,刹那玛丽娜。
经常喜欢被人讨厌的角色,护不过来系列。

【火影忍者 佐雏】《行至未尽 其三 睡莲之章》

16

对于宇智波佐助来说,“吃饭”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乏味活动。

人的生命除却睡眠后便只剩下短短数十年,却还要花费一大部分在咀嚼吞咽上,实在显得有些荒诞可笑。

但这件事对于日向雏田来说,却是种神圣而独一无二的任务,而佐助那敷衍了事的厨房,显然成了对这件大事的不尊重。她想方设法地要改进伙食,然而,面对空荡厨台上仅有的一刀一锅一案板,只能无力扶额,深深体会到什么叫“巧妇难为无锅之炊”。

她决心自己添些厨具。超市里卖的那些自然是看不上眼的,留在旋涡宅的更不能取来用,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要回日向家,把自己未出阁时用过的厨具都带出来。

这天,她一早便来向佐助告别,说是去去就回, 然后独自一个人下山去了。

日向邸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,围墙后参天的古柏伸出遒劲的枝杈,甚至越过了大门的正脊,浓荫重重,宽阔而古老的大门岿然立于其中,威严地沉默着,仿佛永不改变。

族人见到她,又惊又喜地请她进入,并匆匆进后堂去通报;她穿过宽阔的前庭,走进房里,静静地坐在十分熟稔的和室中。过去,她就是在这里等待着日向日足的接见,如今,仍在这里等着妹妹的到来。

这时,一个女人拉开了雏田背后的纸门,笑道:“姐姐,你好久没回家了。”那声音带着已经养成多年的威严,但又有一种难得流露的欢喜之情,甚至还有几分小女孩儿的撒娇。

雏田听到妹妹的笑语,转身望向她时也露出了微笑:“是啊,这里还是老样子。”

虽然之前已在山上见过一次,但今天她俩是在自家旧宅,眼光所触之处,都充满了童年的回忆和家中的趣事。姊妹回忆着幼时岁月,笑着喝茶聊天,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。

“姐,”两人正聊着,花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调皮地眨眼,“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喜欢的金平糖吗?前几天有人送了些,我去给你拿来。”

雏田有些怔,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,不禁笑叹:小时候那样严肃地爱板脸,长大了倒是活泼起来。

日向花火走到廊檐下,脸上的笑容消失干净,白眼骤开,经络突出的样子使那美貌的面孔显得有些可怕。

她步出走廊,沿着庭院中的小径,走向角落处的一棵树下,昂头望着树冠,寒声道:“敢问宇智波不递拜帖,偷偷摸摸到我日向府中,有何贵干?”

片刻寂静后,自那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影中,飘下一个男人淡淡的声音:“没什么贵干。”

见他被识破后还不现身,花火心中更是恼怒,又想起鸣佐二人是生死之交,便冷冷笑道:“如果是替那混蛋火影跑腿,监视我姐,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他,日向雏田离开他以后,比原来开心多了,叫他趁早不用费心!”

“……”又是一阵沉默后,他开了口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用意,“你当真觉得,她比过去开心?”

雏田出走后,鸣人一次都没来过日向家谢罪,花火本就为此耿耿于怀,此时逮着机会可以让别人传话,便打定主意要让这臭火影难受难受,因而哂道:“那是自然,当初姐姐嫁给那漩涡鸣人,还有一半原因是想破除笼中鸟制度;可在他身边,我姐姐不是笼中鸟,却胜似笼中鸟。现在她离开了,脸上的笑容,可比过去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!所以,宇智波佐助,你就回去告诉你的好兄弟,让他滚远点!”

树影中,男人片刻不语后,淡淡地说:“你这番话很有道理,但可以把他叫来自己说。——或者你们别再这么落伍,尽早安台电话。”

说罢,便连着那股冰冷的查克拉一起忽然消失了,只剩下花火一个人站在原地,呆了一下,才气得猛地跺了一下脚。

花火再回屋时,情绪明显糟糕不少,雏田仔细看着眼前冷着脸生闷气的小妹,心里觉得很有趣:自己懂事又漂亮的妹妹,就是用这么一副怄气的模样,把日向上下打点得无不服服帖帖吗?

想着想着,便忍不住微笑道:“我的妹妹这样可爱,又是厉害的宗主,真不知世上哪个男人配得上你?”

花火本来仍在生气,见姐姐笑得开心,不禁也跟着弯起嘴角,听到她的话,又生出几分感慨,道:“姐姐,当初你下定决心嫁出日向家时,我便和你谈过,现在我的想法也没有改变。在彻底解决日向家宗分问题之前,我绝不结婚生子……否则,只会让悲剧继续循环。”

“花火这样说……”雏田温温地望着她眉头微蹙的严肃脸庞,“是因为这么多年来,还是心仪着他,对不对?”

眼前掠过那个可恶家伙的侧影,她恼恼地咬了咬牙,哼道:“谁喜欢那个混账火影的跟屁虫!”忽然反应过来,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,不禁脸上泛起一抹红晕,咳了咳,续道,“嗯……何况,有了孩子,我肯定要分心照顾,自己的忍术就不能再精进了。”

雏田看着妹妹慌忙辩解的脸,忍不住也起了戏弄之心,便轻笑道:“你可以让他入赘啊?”

“姐!”花火这次终于绷不住了,羞得捂着脸大声喊。

雏田忍不住笑出声来,忽又想起,为了照顾儿女与丈夫,的的确确再也没有机会修炼自己的功夫,以至于一身忍术,如今只剩下三四成水平。当年想追求的“忍道”,想要向宁次哥哥证明的事物,终究是空落了。

眼前的身影挥之不去,花火亦想起,他从小就是漩涡鸣人的跟班,如今每天协助管理木叶各项事宜,只怕将来也一定会是新的火影。这句“入赘”的戏言,怎么可能实现呢?而若是自己出嫁,又有谁还能真正保护和改变日向家?

两人各怀心事,骤然安静下来,窗外余晖落尽,一轮朦月渐渐显现,桌上的两杯茶,也无人再去动了。

17

雏田离开前,在日向家堪称奢华的大厨房里到处搜刮,把大大小小的心仪厨具装成一个大包袱,便带着道别了。

花火一直送她到门口,担心地说:“姐,要不然叫一个佣人帮你拿上山去吧?”

雏田很自信地微笑道:“没关系,加起来也就二百来斤,这点力气,姐姐还是有的。”

宇智波佐助站在山脚下的路口边,抱着手臂,有些不耐地皱着眉头。

他一天没吃饭,傍晚空着肚子下山去日向宅,还被日向花火呛了声,打算径直上山回家,却还是站在这里等,这时越想越觉得一肚子气:

这个女人显然不懂“去去就回”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,从清晨去到晚上,也算去去就回?

他正恼着,忽然从对面传来一个很沉重的木屐声。嗯,怎么听也得是快三百斤的大块头吧。

抬头一看,却见到是那个白眸小女人,吭哧吭哧地背着一个大包袱,弓着腰向这边埋头走来。

“……”佐助一脸无语,盯着她那滑稽的模样,看了老半天,直到她快要走到自己面前,才说,“你拿的什么回来,厨具?”

雏田吓得哇呀一声,后退一步,差点闪到了腰,好不容易重新摆正姿势后,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佐助,苦着脸松了口气,然后笑道:“佐助君,晚上好……刚刚,花火说随便我选,我就……一不小心,选得有点多。”

……这也叫“有点”多?在心里对雏田使用程度副词的能力彻底划下叉号,佐助微叹口气,说:“放下,我来拿。”

雏田有些吃惊地眨眨眼,推辞着笑:“刚刚花火也说要让佣人拿,我说不用……”这句话说着说着,就看到佐助的脸越来越黑,她觉得不对,但又想不出是哪里,不过还是很聪明地改口,“——我,我听你的,这就放下。”

男人勉强算是满意,忍下了按太阳穴的冲动,谁知她放下包袱后,一只手伸进去摸了一阵儿,从里面翻出个陶土锅,递到他眼前,笑道:“那,请佐助君帮我拿这个,这是我最珍惜的伊贺烧。”

“……”佐助看着她那张温婉真诚的笑脸,第一次放弃了固执己见,感觉自己再和这个蠢萌的人争执,只会被拖到她的主场并被她以丰富的经验打败,“好吧。”

两人照旧一起回去,不过为了避免雏田在路上出点儿什么意外,这次便离的很近,她只落后半步,几乎快要并肩而行了。

“佐助君,”她认真地迈着步子,看着地面,忽然微微笑起来,“你知道吗,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,出门独居后,还会这样做饭。”

“……”佐助微微垂下眼,望向身旁的人,看不见表情,只能看到她长而微弯的眼睫,“嗯。”

“我当初的愿望,本来是独自在山中静静度过,完成我……早已打算好的计划。”

他听到这样的话,不禁觉得有趣:“你还有一个计划?”

“……是啊,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计划。”雏田沉默片刻,鼓起勇气,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,温润的白瞳里带着恬然的光彩,“虽然,那大概和我们的事情,没有关系……哎呀!”

她的“关系”二字才说了半截,就听见木屐踩偏磕在地上的声响,脚踝一歪,小小惊叫间便摔倒在地上,背上的包袱也落在一旁。

佐助本想伸手去拉她,但那包袱碍手碍脚,硬生生让他找不到角度,只好眼睁睁瞧着全过程,这时有些恼怒地叹气道:“都说了我来拿——你没事吧?”

雏田脸上染上些许微红,有些难为情地摆摆手:“不要紧,不要紧……”正这么说着,忽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松脱了,用手一摸,顿时心里七上八下。——老天,腰带结散开了!

“……怎么了?”佐助看她坐着不肯起来,又一下子露出慌乱的表情,微微皱起眉头。

她赶紧对着佐助用力摇头:“我……没事,就是……”两只手反手伸向背后,越是想快点系上,越是弄巧成拙,绸缎的腰带十分光滑,缚结的带缔又不知掉到哪去了,越弄越乱,连前襟也有些散了。

男人这时也发现不对劲,蹲下身,越过她的肩膀,凑向她背后一看,向来别致优美的腰带结已然不见踪影,那丈许长的腰带散得七七八八,雏田两只嫩白的手在绣着淡色梅花的绸缎间隐现,僵着不敢动,连指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红。

佐助没想到她的和服会散,这时也有些怔住,鼻息间忽然飘入一阵微甜幽香,又略略侧过眼,女人自衣领里漏出的细腻颈项和锁骨映入眼帘,还有因紧张而不停起伏的饱满胸脯。那股香气正是从她身上散出,清纯但又有些蛊惑。

“请……请,佐助君……”她整个视野都被男人的胸膛和肩膀占据,只觉得自己又羞又懵,快要缺氧,从喉咙里硬挤出几个字,“让一让……”

她的声音又细又娇,不知为何,听在耳中,令他有点儿脑子发热,忽然伸出长臂,从她腰间揽过,抓住她紧攥腰带的一只颤抖小手:“我帮你系。”

“佐,佐助君……我不用……”雏田个子本就娇小,这时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臂弯里,急得发汗,六神无主地想挣扎一下,可稍微一动,就感觉男人坚硬的手臂忽然发力,把她向怀里揽得更紧。

那薄而漂亮的嘴唇就凑在耳边,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廓上,音色有些低哑:“不要……乱动。”

也许是因为整个孩提和少年时代都充斥着复仇和屠戮的欲望,他一直是个情欲淡薄的人,但这一刻却觉得有些情难自禁。

怀中女人微带香汗的额头和发丝,那只发热颤抖的手,还有她顶在自己胸前的柔软胸脯……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,日向雏田是个从头到脚都女人的女人。

就在这时,怀里的人忽然没了声响,他从情热中醒了醒脑子,稍微松开手臂,低头一看,却见雏田已经因为紧张和羞涩晕了过去。

“……”佐助只听说过她少女时经常晕倒,没想到现在竟也办得到,不禁感觉好笑,看着她紧闭的眼睫,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,咳了一声,放开了手。

本想叫醒她,但想到她扭了脚,醒了也没法自己走,他便干脆听之任之,把那腰带胡乱打了个死结,将她背在背上,又把包袱挂在肩膀上,有些笨拙地向家走去。——这副样子哪里像当初让人闻风丧胆的叛忍,简直比漩涡鸣人还要傻气。

静静的路上,只有雏田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,佐助在心里有点儿想叹气,但那种感觉却并不是郁卒,而是另一种,让他又觉得有点儿想微笑的感情。这种心情已经从他生命中消失了很多年,久到他几乎以为早已经死去。

“日向雏田离开他后,比原来开心多了!”耳边忽然响起花火恶声恶气的话语,他的笑容渐渐隐去,黑瞳微眯,眼中思绪起伏,难以捉摸。

如果打定主意要跨过某些东西,哪怕世人都将给予错愕和白眼,依他的性格也不会动动眉头。

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恣肆的少年,总归少了些什么,也多了些什么。

想着想着,就走到了自己的宅院门口。

他正要跨过门槛,那个被草草塞在包袱顶端的伊贺烧突然掉了出来,摔在地上,从正中间裂开了。

雏田被这一声闷响惊醒,按着他的肩抬起头,有些迷迷糊糊地说:“佐助君……?”

佐助盯着那在月光下迸出冰冷裂缝的陶土锅,眸光闪动,终究归于无痕的冷寂:“你醒了?那就下来吧。”

18

宇智波莎拉娜从任务中归来后,看了看表,正巧再过不久就是忍者学校放学的时间了,便走到学校门口,站在大门边上的树下,等着旋涡日葵下课出来。

此刻门口静悄悄的,只有树影摇曳。她才刚刚毕业两个月,乍一见到这曾经深觉无聊的校园,竟产生许多感慨和怀念。父亲长期离家,只有母亲一人操持生活,莎拉娜从小便很要强,从前上学时,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达,因此这空荡荡的校门是她最为熟悉的。

而邻座的旋涡博人,则正巧和她相反,天天早上都踩着铃声狂奔进教室,嘴里还嚼着自家妈妈亲手做的早饭。——哼,真是幸福得让人烦。想起他,黑发的少女用鼻子哼了一声,但眼中却现出些许暖意。

这时候,放学铃响了,小孩子的人流从校园里涌出,其中一个身量不高,黑发蓝瞳,正是日葵本人。

莎拉娜便走过去,对她摆了摆手:“好久不见啦,日葵!”

日葵正微微垂着头,不知道独个儿在想些什么,抬头见到她,反倒像是吃了一惊似的,眼睛眨了眨,才温温地笑着回道:“是莎拉娜姐姐呀,好久不见!”

两人寒暄过后,莎拉娜便将话题引向她此次前来的真正意图:“日葵,上次你问我要了到你妈妈家的地图,她还好吗?——还有,你有没有见到我爸啊?”

日葵怔了一怔,微微抿唇。

不知为何,她下意识地觉得,若是照实情回答,一定会很不妥。

思来想去,她略过了猜拳的事,略过了母亲和佐助叔叔一起吃饭的事,甚至连自己可以走进宇智波宅院的事都略过了,终于找到一样可以回答的事情,便笑道:“我妈妈很好,佐助叔叔也很好,他还养了一只小鸟呢。”

“小鸟?”莎拉娜却好像很愕然,忍不住重复了一遍,“什么鸟?”

被这么一问,日葵也愣了,眼睛瞬了瞬,只好按照佐助的答法来了:“是……是麻雀。”

与日葵告别后,莎拉娜蹙着眉头,闷头向家里走去。

她去父亲宅子的次数,一只手就能数过来,短短几次团聚中,从没见到他养过什么宠物。说实在的,可能因为他的查克拉与个性相仿,那座宅子和院子里,甚至从没有一只动物敢进去。可现在怎么养起了鸟,还是只麻雀?

——连妻子和孩子都懒得管的男人,竟然跑去养麻雀?

宇智波樱见到自家女儿板着个脸走进来,笑道:“莎拉娜,回来啦!工作交接完了吗,快坐下来准备吃饭啦!”竟似对她的冷脸见怪不怪了。

嘛,毕竟是佐助的小孩,要是整天笑嘻嘻的,那才怪吓人的。

少女径自在饭桌前坐下来,看着母亲瘦长高挑的背影,总觉得她的肩膀又薄了些,再加上此时对父亲的几丝怨怼,心里愈发闷闷不乐。

恼恼地用手指戳着餐桌上藤篮里的面包,一戳一个洞。她盯着那些洞,道:“妈,我过两天又要到外地去了,这几天我能不能找个时间,去山上看看爸?”

樱煎牛排的动作顿了一顿,嘟着嘴沉吟片刻,想是想起什么似的,嫣然道:“好吧,正巧昨天鸣人和我说了,要派个人上山去给你爸爸送任务书,那就你去给他送嘛。”

这些年来,她与佐助之间,关系虽然仍是疏远,连一句“相敬如宾”的形容都觉得勉强,但她也渐渐摸清佐助的脾气。这个男人任谁也捂不热,并非是对她特别冷漠;她习惯了,也就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痴缠不休。总归,他们之间有一个宇智波家的血脉作为联系。

——世上的女人,丈夫哪一个也不爱,但女儿,他终究是放在心上的。

有女儿,不就是自己最好的后盾吗?

想到这里,樱忽然眯眼偷笑起来:“你既然要去,刚好我也可以和你一起。这么久没见,还有点儿……想他呢。”

莎拉娜望着母亲那仍像小姑娘般明艳天真的脸,见她想到了这个主意,显然又是窃喜,又是娇羞,却还要强装没那么开心,不禁在心里觉得有些有趣。

她拿起那已被戳得有些塌下去的面包,咬了一口,被母亲的明亮性格感染,想法也朝着乐观的方向去了:父亲过久了孤独的生活,寂寞了才会养宠物,他迟早会发现,还是有家人在身边更好。


19

佐助和雏田一起在庭院的游廊前,雏田正蹲在青砖砌成的池塘边上,向水里撒鱼食。

时至傍晚,天色已经有些暗了,白眸女人向池水中探着身子,一心望着鱼儿吃食的景象,脚跟都离开了木屐。佐助站在她身边,有点儿担心这家伙一不小心栽进去,发间露出的一只黑瞳只盯在她身上。

这时,那只麻雀从走廊后的和室里飞出来,吃饱喝足的样子,在两人上空盘旋一周,忽然翅膀一敛,轻轻巧巧地落在男人的头顶。

人家都说,寂寞的人才养鸟和鱼。

但佐助现在面前对着鱼,头顶站着鸟,却显见是一点儿也不寂寞的样子。

“……”小小的鸟爪搁在头皮上,感觉有点扎,佐助微微蹙眉,抬手挥走它,“走开。”

然而这鸟却已经被养得胆大妄为,像是料定了佐助不会生气一样,扇起翅膀腾上去半米,然后又施施然落回原位。

雏田转回头来,见到他眯起黑眸,目中神情已有些恼了,却还是任由那鸟儿站在头上,不禁笑起来:“它也真是越来越大胆了,仗着你对它脾气好。”

——脾气好?这个因脾气坏而闻名全国的男人挑了挑眉,她可是第一个敢用这词形容他的。

鱼食喂完了,雏田拍了拍手,站起身来理着衣摆。这时鸟儿已经飞下来,落在池塘边沿,想来是男人的发型已不像少年时那样适合做窝了。

可雏田一想起方才的场景,仍然止不住微笑。这些日子来,她心情很好,病痛也因此较少发作,与佐助日渐熟悉后,说话也自然起来。这时,便一边抚平衣袖,一边提议道:“佐助君,你养它那么久了,为何还不给它起个名字呢?”

因这一问,佐助才开始考虑起这件事来。

他自小没有养过什么宠物,对于这类毫无用处的累赘东西,甚至可以说是讨厌。对这麻雀,起初也只是因为雏田表现得很喜欢,才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。但事到如今,这只鸟已经成为了某种既成事实,那……起个名字,也不是不可以吧。

男人的目光掠过她身上的以日向家徽为织底的淡紫小纹,沉吟片刻道:“好,那就叫若紫吧。”

这是他第一次为一样活物取名,两个字甫一出口,竟觉得和这只平凡的小鸟,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系。心中忽然因此浮现出女儿莎拉娜的模样,连带着生起一丝感慨和思念。

雏田并不知他心中种种所想,只是有点儿疑惑地张大双眼,一双莹白瞳子向身旁的麻雀望过去,但见它左歪头右歪脑,机灵倒是机灵,但一身麻黑羽毛,平平无奇,哪里像源氏物语中的绝世美女,不禁觉得十分逗乐,掩住嘴笑出声来:“看来,它很得我们佐助君的宠爱啊。”

她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,说出这样大胆的话,日后若是反应过来,只怕会羞得钻到地里去吧。佐助这样想着,从来波澜不惊的薄唇边,露出一丝笑意。

莎拉娜这时正巧走到院门外,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和父亲说笑的声音,吃了一惊,眉心紧蹙,也不打招呼,径自顺着青石路走了进去,却见是雏田阿姨和父亲站在一起,不禁又有些怔住。

她印象里的雏田,说话总是柔细内敛,从没听过这么活泼的笑语,乃至刚刚竟然一时辨认不出。

佐助听到脚步声,抬头见到女儿站在院里的路上,有些意外:方才心中才有些念着她,她就来了。但脸上却仍是那种冷漠的表情,方才的一丝笑容也隐去了,淡淡道:“莎拉娜,怎么突然来了?有什么事?”

其实他的态度已算温和,但莎拉娜与父亲许久没见了,之前学园祭也没说上几句话,期待的会面却以这样疏离的问话开端,心中又忿忿不平起来,眼镜片后目光斜下去,盯着地上的草:“我带鸣人叔叔给你的任务书过来。妈也来了,提了好多东西,你过去接她一下。”

其实樱早就着急着要跟过来,但黑发少女却吩咐她,这次一定要站在林间路的路口,等着丈夫过去接她。

可是佐助既没有这种习惯,也没有这种闲情,微眯黑眸:“她病了,还是受伤了?”

“没有病,”莎拉娜只觉胸中梗着一股气,冷声道,“也没受伤。”

眼见父女二人刚打照面,话都没说几句,气氛就僵了下来,站在一旁垂着头的雏田赶忙向前走了几步,对着莎拉娜微笑道:“不要紧,我去接樱就好。你们父女很久没见了,快些进屋,坐下聊聊吧。”

说着,也不回望佐助,埋着头径直向院外走去。方才莎拉娜骤然现身,她心中猛地生出一种害怕与羞愧之感,此时更是一点儿也不想留在这两人之间,但觉心旌摇动,如遭狂风,连步子都有点慌张。

自己为父亲设计的关卡,却被一个外人化解了,少女一时有些无措,目光又飘回父亲脸上,见他发间的漆黑眼睛望着院门,目光中的思绪谁也猜不透。

难道爸是在等着看妈进来吗?莎拉娜在心里犯着嘀咕。她从小和樱生活在一起,表面性格极像佐助,但内里还是与母亲更加相似,因此同样不能理解父亲的心思,只能抓紧那些蛛丝马迹,连蒙带猜。

“莎拉娜,”寡言的鸦发男人忽然道,“毕业后的任务还习惯吗?”

莎拉娜有些吃惊,别扭地低下头去,答道:“还……还好。”

两人心思相异,既没叙旧,也不进屋,说过这句话后,便只是站在院子里沉默。

不多时,雏田已经和樱一齐走了回来,樱左右手各提了一大兜生鲜和果蔬,雏田也帮她拿了一些,两人笑语盈盈,樱发女子的面容更是娇艳明亮,满溢喜悦之情。

这次,莎拉娜终于看清了,父亲的目光,向着的不是母亲,而是她身边的另一个女人。

19

宇智波樱扎起头发,挽起袖子,心中默念着临时抱佛脚的繁复菜谱,打算大干一场。

但一走进厨房,她却有些吃惊地左右打量起来。佐助的厨房从来空空荡荡,连菜刀都只有一把,因此每次前来都得大包小包;可现在这厨房里,各式工具一应俱全,桌子里侧的果蔬框放着一个番茄,旁边还摆着几个密封盒,里面装了好几种现成的小菜,颜色清淡,正适合春天时配清酒。

“雏田……”她的眼光盯着那些密封盒,问身后的白眸女子,“这个厨房,你用过?”

雏田垂着眼睛,只敢看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,微粉的指节有些颤抖,声音也跟着颤起来:“我……我住的木屋里,没有地方做饭,佐助君很同情我,所以……借给我用的。”

樱忍俊不禁般笑出来,摇着头走向案台,一边洗手,一边道:“这个人呀,根本不是雏田你想的那么好心,肯定是鸣人拜托他了,不然他哪会因为同情,就让别人进他的房子?”

雏田没想到樱会这样评价佐助,又听她提起鸣人,心中忽然刺痛,讷讷道:“是,是这样的吗?”

“他不爱说话,对人冷冰冰的,”樱听到她声音呆呆的,不禁又笑起来,“雏田不了解他,是很正常的。就连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,有时候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呢!”

“他其实不是,”雏田本想说,不是你说的那样,但顿了顿,改口道,“一个坏人。”

樱沉默片刻,叹道:“他当然是很好的……否则,我怎么会把一生赔在他身上呢?就像你,不也是把自己完全奉献给鸣人了吗?”说到这里,她忽然有些怀念似的笑了,“当年我们互相鼓励对方要爱护自己的婚姻呢,现在也一样得互相帮助,放心,我一定帮你和鸣人和好!”

雏田低着头,附和着笑了笑,但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虚伪,很讨厌,便抿着嘴唇,从架上拿起那个番茄,帮忙切开做配饰,手里的刀却一直在抖,几次都差点切到手指。

漩涡鸣人,还有自己的病,是日向雏田很久没有想起过的事了。这时被樱提起其中的一个,她便不免把两者都想起来。

肋下的病灶又开始隐隐作痛,不久之前还被轻松气氛所包围的心,立刻变得沉重起来,这些天来的美好回忆,如梦幻泡影般,在眼前一一闪现,一一破碎。

樱发女子的背影让她不敢直视,方才莎拉娜的眼光更是历历在目。记忆中与宇智波佐助共同度过的日子,突然像是一种可耻行为的罪证,被人从最隐秘的角落里强行翻到光天化日下晾晒展览,火钳一般烙烫心口,令她羞愧,令她难堪。

她纵容自己一步步走向世人所不容许的地方,如今脚尖前就是那条不可逾越的界线,只差了一步。理智在叫嚣,在冰冷地训斥。

可是,这火钳的热,她不愿放手。被冰冻了太久太久,才重新从这股热当中找到活着的实感,哪怕被烫到皮开肉绽,又,怎么舍得放手?

“雏田阿姨,你怎么了?”

黑发少女站在厨房门口,抱着手臂,镜片后的目光,冰凉地注视着和服女子的侧脸,带着一种警戒,怀疑,和潜藏未发的怒火。

雏田霍然一惊,才发现自己竟流着眼泪,赶紧用衣袖擦了擦,勉强笑道:“没什么的,莎拉娜,只是番茄汁溅出来了而已。”

“雏田,要小心啊。”樱有些伤脑筋地笑了。

就连这一句普普通通的关切,听在她耳中,都成了某种足以拆穿伪装,宣判罪行的警告。

她咬紧嘴唇,合上了双眼,只觉耳中嗡嗡作响。

吃饭时,佐助明显地发现雏田神情有异,心中不禁暗自皱眉。

如果是在往常,莎拉娜和樱贸然前来,他一定会生气,不过今天正好因为若紫而有些挂念女儿,也就并未表态反对。但早知妻女要来,就应该让雏田离开,现在让她坐在这里,恐怕心里又在瞎想,给自己没事找罪受。

佐助沉默着不动筷,樱两手握拳按在膝头,小心地觑他的脸色。

莎拉娜见到母亲这样小心翼翼的,心里觉得很火,拧着眉头,转头对她说:“你是他妻子,就给他夹菜啊!”

樱挠着头笑,依着女儿的话,大胆站起来,筷子里夹了一片北极贝刺身,向他碗里递过去:“佐助,这是我今天特意去买的,你在山上可能不常吃到,来试试吧。”

佐助脸上没什么波动,没有反对她的行为,但也没有举起碗去接。莎拉娜看在眼里,忽然更愤怒了,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,大声道:“夹什么夹!他还有一只手呢,坐下!”

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尖刻了,佐助脸色一变,樱也立刻责怪地打了她一下,训斥道:“莎拉娜!怎么可以这样和你爸爸说话!”

就在这种混乱的时候,麻雀忽然从里屋的和室飞了出来,压根儿没察觉到餐桌上的低气压,理直气壮地落到佐助桌边,伸头要去啄他碗里的饭。

“若,若紫!”雏田没想到它也来添乱,赶忙探过身子要把它引到别处去。

这两个字像针一样,狠狠扎在莎拉娜心上。

霎时间,往日种种浮现眼前,母亲和她相依为命,这个男人却从来不曾心疼,如今倒好,自己在家中豢起一个若紫!好一个“若紫”!

她猛地伸手抓住那只麻雀,训练有素的手当然比鸟翅更快。这团小小的肉球在手中挣扎跳动,只令她的悲愤和憎恶越烧越旺,从小到大的辛酸和怨恨,此刻全都涌上心头。

恶狠狠盯着父亲,她只觉眼中酸楚,喉头窒得发痛:“宇智波佐助……这就是你最近养的‘若紫’?”

佐助微微眯起双眼,回望着她,墨色的瞳子黑不见底,英俊的脸上复又变回那种倨傲冷漠的神情,但声音却冷得像冰,寒得砭骨:“我只说一次,放下。”

莎拉娜眼里的泪忽然好像也干了,轻笑一声:“好啊,放下就放下。”

说罢,她猛一抬手,把若紫向地上摔了下去。

这一身麻黑的,平平无奇的小鸟,在地上蹬了蹬爪,翅膀渐渐僵了。

樱惊呆了,吓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
佐助盯着那个小小的尸体,盯了好半天,沉默着,没有说话,一动也不动,只是盯着。

雏田苍白着嘴唇,呆呆看着他的侧脸。男人的神情被黑发遮挡,她只看到他紧绷的薄唇在微微颤抖,仅仅因此,便感觉心中一阵悲恸剧痛。

突然,他站起来,走过去拉开纸门,又转过身来,面无表情地说:

“滚。”

“你们都滚出去。”


21

“莎拉娜,你今天是怎么了,脾气这么大……难得和你爸爸见面,不该惹他生气的啊!现在为了一只鸟,和他闹别扭,过后你们还要一起去外地,到时怎么办?”

樱站在房外的庭院里,牵着女儿的手,望着她倔强的脸,心里有点恼怒,但终归是很疼爱地柔声道。

莎拉娜对着母亲温柔的目光,心中气她竟然蠢成这个样子,但这股气里又生出一种痛苦的心疼,一向高傲的黑瞳子里,终于有眼泪流了下来。

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流眼泪的女儿,竟难过成这样,樱心中不明缘由,但也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伤心来,匆匆走向雏田,在她面前站定,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塞进她手里:“雏田,我想带莎拉娜回家,能麻烦你替我把这个给佐助吗?其实,鸣人要派他带毕业生到火之国边境去戍守一阵,”说着,叹了口气,“我本来很希望他能借此机会和莎拉娜多亲近些……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,他俩这个样子……他的事,我从来没办法多说,你是火影夫人,是鸣人的妻子,如果能劝两句,说不定他会听听的。”

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雏田,骤然被交代这么一件差事,握着那卷轴的手抖个不停,几乎拿将不住,最终咬紧牙关答道:“好,我会劝他的。”

恨恨瞪着这个白眼女人,少女突然用力抓住母亲的手,简直是要把她往门外面硬拖,梗着声音说:“还留在这里干什么,留着让他讨厌吗?跟我回去,我要去找个人!”

只留下雏田一个人站在院子里。

晚春的风已经有些太暖了,她掌心渗出汗水来,沾在卷轴上,这时怔怔低头去盯着它看,却见那封条粘得歪七扭八,显然是已被人拆开看过了。

这样子交给佐助,他会不高兴吧。她这样想着,怔怔地用指尖抚着那细长的小小封纸,却怎么也抚不平。

门铃被人按响了,鸣人放下筷子,嘴里嚼着炸鸡块,惊奇道:“这个时候了,是谁来了?”

餐桌对面的日葵站起身来,笑道:“该不会是鹿丸叔叔吧,我去开门。”

谁知,打开门,却看到莎拉娜寒着脸站在门口,另一边站着有些踌躇的樱。日葵有点儿意外,向她们二人打招呼,莎拉娜却理都不理,径直向屋子里走去。

鸣人听到女儿软软的声音叫着“莎拉娜姐姐”“樱阿姨”,也有些出乎意料,从餐厅走出来到客厅里时,脸上却已不禁挂上了笑容:“哎呀,这不是小樱和莎拉娜?怎么,被我家的饭香勾引来啦?”

樱本来从方才到现在,一直还沉浸在迷茫之中,这时看到他笑容灿烂的俊脸,听见他一个“饭”字,心里的怨怼、委屈、悲伤,忽然一股脑全涌了出来,猛地跺了跺脚,向他喊道:

“谁要吃你家的饭!你笑得这么高兴,是不是看我难受,你就开心啦?!”

话还没说完,一双怒瞪着的翠眼中,泪水断线珍珠般滴滴滚落。

她进了门,第一句话就是呛声,但鸣人看到她眼泪直流,立时慌了手脚,急忙跑到她身边,按住她的肩膀:“哎,哎呀,你别哭啊!这是怎么了,谁欺负你了,谁敢欺负你?你跟我说,我去把那家伙收拾一顿!”

樱咬着牙擦眼泪,但泪水仍不停掉下来,她鼻子红红的,哽咽地说:“没谁惹我不高兴!你惹我不高兴!我不用你帮我打人,我就想打你!”说着,恨恨地一拳擂在他胸口。

鸣人吃痛地嘶嘶吸气,对她的蛮不讲理,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样子,苦笑着说:“好、好……从小你不就专门打我吗,我习惯了,来吧!”

莎拉娜在一旁看着,本来满是憎恨的心里,忽然也觉得委屈起来,干涸了泪水的眼睛又渐渐湿润。

她本打算一进来就跟漩涡鸣人对质,把他妻子的可耻之事摊开说清楚,但如今看到鸣人对母亲的温柔呵护,猛地生出一股不忍之情——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,一定会很难过的吧?

父亲离家十几年,平常都是鸣人叔叔时常对母亲帮忙和照顾,莎拉娜看在眼里,记在心上,只觉得对火影,要比对父亲亲近多了,有时甚至觉得鸣人才像是母亲真正知心的那个人。

一念及此,她对雏田的厌恶又多一分: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丈夫,那个女人,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的呢?

日葵抿着嘴唇,没有说话,转身回厨房里给客人倒了两杯水,放在客厅的桌上,走出去了。

樱揍了鸣人两下,感觉心里的难过多少减轻了些,便向着日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坐在沙发上,捧起那杯水。

“气消啦?”鸣人便在她对面坐下来,笑着看她,那表情像是对这家伙无奈极了,眼光却又停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,“到底怎么了,详细跟我说说,别一生气就只顾着撒泼。”

“你说谁撒泼!”樱又恼了,冲着他挥了挥拳头,刚刚的淑女样跑到九霄云外去,见他连连讨饶,才放下拳头,叹了口气,幽怨地说,“也没什么……今天莎拉娜去送任务书,我们一起吃饭,她可能觉得佐助冷落自己,就发了脾气,和他闹僵了。”

莎拉娜听到母亲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,心里多少有些不甘,但既然已经打消了最初的预谋,便也没有插话,悄悄从房中退了出来。

刚走出门,就看到日葵独个儿站在走廊的楼梯边,此时一双幽蓝色的大眼向她望过来,眸中神色莫名,忽然静静地说:“莎拉娜姐姐,我觉得,你刚才想说的话,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。”

莎拉娜又惊又疑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孩,她遗传自佐助,心思缜密,思维又快,这时稍一思索就发现,日葵竟然是知道那二人的事的,心中怒火不禁又起,冷笑道:“原来你昨天对我说谎。看你年纪这么小,这点倒是和你妈学得很不错。”

她话语尖锐,日葵却好似不为所动一般,那双蓝眼睛颤也没有颤一下,继续说:“你说得很对。我妈妈是爱骗人。她这一辈子为了别人,说了太多的谎。”最后一句话说出了口,脸上才露出一点忧郁。

“为了别人?”莎拉娜嗤笑一声,讽刺地看着她,“那我还要谢谢她,让我们大家幸福了?”

“不必,”日葵分毫不退地望回去,嘴角忽然也露出一个笑来,“她现在是为了她自己的幸福,所以用不着你们的谢。——莎拉娜姐姐,你知道吗?世界上一个人如果很幸福,一定是有另一个人在为此忍受不幸。我妈妈忍了太久,这次,终于轮到她了。”

莎拉娜看着她那张笑得愉快的小巧面孔,只觉头有些晕,深吸了一口气,冷冷地说:“……真是,下贱。”

年幼女孩那一直平静如潭的眼睛,终于因为这两个字而抖了一抖,她咬了咬苍白的嘴唇,把那丝颤抖收回心底的最深处,顿了一顿,笑得冰凉:“我妈妈是下贱,那你妈妈是什么?”

莎拉娜差点就一巴掌搧在她脸上,但终于忍住了,只是用一种很鄙夷的眼光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:“真不敢相信,你会是鸣人叔叔的女儿。”

日葵昂起下巴,眯起眼看她,神态倨傲,缓缓地答道:“我也不相信,你竟然是佐助叔叔的女儿。”


22

雏田站在走廊外的土地上,静静地望着和室里男人的背影。她已站了很久了,脚下青草上凝结的夜露,微微打湿了她的足袋。

佐助也已经坐了很久,像是变成个石头一样,良久地沉默着,背影分毫不动。

忽然,他开了口,口气淡淡的:

“你怎么还在那里,回去。”

他的声音和语气,和往常没什么两样。她听在耳中,心中却止不住地为他觉得辛酸,低着头蹙紧眉尖,声音细细地答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觉得,不该让佐助君一个人……对不起,我这就回去了。”

她刚刚抬起脚,屐下草叶窸窣一动,却又听他说:“站住。”

雏田便又依言停住脚步,垂眸久久看着月光下自己的指尖,沉吟片刻,终于轻声劝道:“佐助君,莎拉娜年纪还小,她不懂事,你不要太生气了。”

“……”男人仍是背对着她,黑瞳盯着对面纸门上的萱草花纹,这时慢慢合上双眼,长长地叹息,低声说,“刚才,我止不住地想起,鼬。”

他近乎是有些艰辛地,才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。她悚然心惊,胸口陡地一痛,还未张口说话,眼泪竟已流了下来。

这个单字对他来说象征着什么呢?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情感,惨烈,深黑和深红,和时间的尘埃一同归复成一种他再也不去触碰的轻柔。轻,但又太过于重。

她的流泪悄无声息, 只有月光才看得见,佐助却仿佛知道了似的,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:“哭什么,不要哭。”语气像是责备,又不像。

她被说中了,才小小地抽噎了一下,举起衣袖拭了拭眼泪,说:“你可以再养一只,我们明天一起去找。”

他沉默片刻,说:“不养了。”

雏田有些无措地向前踏了一步,又收回来,握着自己的手,柔声续道:“那就……等你心情好点。”

佐助的声音忽然冷下去,带着一种怒气:“我没有找替代品的习惯。”

她不禁抬起头,再次望向这个男人的背影。

他的腰很瘦削,肩膀却宽,脊背挺得很直,傲气勃发,像是群鸟中卓尔不群的鹰隼,但又显得如此孤独和落寞。

不知为何,雏田与他真正相处,至今才不过两个月,却从心底感觉到,对他已经太过于了解。因此,从那股了解的深处,忽然冒出了一句话,一句她明知不该说的话。只要说了,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,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。

但是,正因为日向雏田是日向雏田,这句话,才不得不说出口了。

月光像是凉水一样浇在身上,她忽然觉得很冷,忍不住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,轻声道:“但是……小鸟总有一天,是要死的啊。”

这种气氛下说这句话,实在很不恰当,佐助却因此默然,良久才说:“对我来说,都是一样的。”

“可是,”她顿了一顿,努力控制住有些发颤的声音,“小鸟也许希望你……不要这样,对不对?”

男人背影一动,终于站了起来,走到廊前,抬眼望向夜空中清寂的月勾,月影落在那墨玉般的眼瞳中,静静漂浮:“我知道。很多人都对我有这种希望……不管是活着的,还是死了的。”

说罢,他将目光下移,慢慢地停在雏田的脸上,望着她温润白瞳,用那种不知是凉,还是热的眼光。

这一次,女人没有像往常那样腼腆地躲避他的视线,竟也静静地凝望过去,心中涌出的不知是温柔,还是哀伤。

在这极漫长却又极短暂的注视中,她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气力,才终于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容。

这个男人,他独自伫立在自己森冷的孤独与自由之中,不容许任何人贸然的接近,瘦削的侧影挺拔倨傲,仿佛没有一丝破绽。然而,在这暗影的包围中,其实有着怎样的重负,有着怎样的沉痛?

她和周围人一样不得而知,只是蓦然想起自己总是在嘴角努力维持的微笑,还有那些在心底细细收藏的,无人问津的陈旧回忆。

并不是狂妄地想要宣称自己的感同身受——事实上,世间有哪个人可以真的与宇智波佐助感同身受呢?她只是止不住地想要问一句“为什么”:为什么,偏偏是在此时此刻,在这天地之间,在这漫漫的人生之中,教她恰巧窥见了那破绽的一个边角?

这句问话,自然不会有人前来回答。

这三个字只残留空旷的回声,她想起了和佐助一起去商店的山间小路,蜿蜒曲折,有些地方干脆就是石头乱堆出来的。

自己总是跟在他的身后,低着头,偶尔用眼睛的余光偷瞧他刻意放缓了的,不紧不慢的脚跟,然后又赶紧收回视线,羞赧得像是回到了少女时光。那时,总觉得这条路真长,真长,走不到头似的,就像是走着走着,就会把几年几十年的光阴静静走过。

可是如今回想起来,才发觉,这条路实在太短了,短得让人遗憾和叹息,让人后悔,为什么那时没有与他并肩,没有与他多说些话,甚至不敢抬头。

如果可以,真希望能和他再多走一走啊。

但遗憾的是,叹息的是,在这小小的愿望萌生之前,她就已经在自己的怯懦与徘徊中,耗尽了全部的生命与光阴。

佐助从来没有被她这样子盯着看过,只觉那双向来羞涩躲闪的眼睛,此刻熠熠生辉,如月一般,不禁轻笑道:“你怎么呆了?”

雏田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,敛下睫毛笑了笑,再抬眼望向他时,眼中的光辉模糊成一种娴静而温柔的雾气,像是要遮蔽深处微微跳动的某种感情:“我只是忽然想起,樱临走时,要我把这个交给你。”

23

说着,她将手探进自己的怀里,掏出一份卷轴,向前走了两步,双手捧着,温温地说:

“这是莎拉娜带来的任务书,请佐助君收下吧。”

佐助站在原地,停顿片刻,才向廊边迈了一步,收下那份卷轴。拿到眼前一看,就见那封条已经被人拆过,心中升起一分不快。

而抖开卷轴后,那上面写着的内容更令他有些吃惊:鸣人派他带领前些日子刚毕业的新生,前往火之国的边境,根据大名的指示随机应变,完成各种任务,监督各位新生进行练兵,同时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;时长不定,约在半年左右。

这些年来,鸣人轻易并不给佐助派什么任务,可一旦下达,便统统都是极难极复杂的重任。诸如刺探敌情、暗杀将领这类危险的活动,对于他来说,是早就驾轻就熟的,然而论起看孩子带学生的能力,全木叶中他若排倒数第二,还真没人敢忝列倒数第一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佐助合上卷轴,皱着眉头道,“要派我去做这种事?”

雏田垂下眸子,沉吟片刻:“我想,总归是有他的道理……”话说出口,她才察觉到对面男人疑惑的目光,有些语塞地抿了抿唇,硬又续道:“我,我方才看过卷轴的。”

佐助瞟了她一眼,又收回目光,把卷轴握在手里,淡淡道:“你不必说了。我知道不是你。”

她听到这句话,低下头去,安静不语,心中一股淡淡的酸涩,不知是喜悦,还是悲伤。

白瞳认认真真地盯着足边的青青草叶,就在这股心情的波动将要消逝时,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:

“这个任务,我不接。”

她猛地抬头,身畔沉静的池塘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涟漪,那苍白的睡莲随之微微颤抖:“可,可是,佐助君……不可以这样做的吧?!”

男人抱起手臂,眼中映入她的面庞,那层温婉的伪装悄然破碎,露出些许仓皇的神色,不知为何,竟令他微微拧紧了眉:“为什么不可以?我从来不是木叶的仆人,当然有权选择。”

“但佐助君你,”雏田垂下眼去,又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的嘴唇,目光左右闪烁,像是惧怕着什么似的,迟疑地问,“……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?”

男人凝望着她有些惊惧和躲闪的双瞳,衣袖掩盖后,那失了血色的脸像是在雨夜中凄然无依的莲花,令他想起那时紧抓着自己不放的雪白指尖。

他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,此刻却亮起一星炙热的光,像是有一句话已经决心要说出口,但最终仍是用自己已经习惯了的桀骜武装起来,反问道:“——你觉得呢?”

雏田单薄的肩膀猛地抖了一抖,然后连全身都跟着一起微微颤起来。在这娇小的身体中,仿佛有太过巨大的喜悦和悲哀在互相交战,其中燃起的火焰,几乎吞噬了她的灵魂。

佐助没有再说话,只是等待着她的回答。他的人生中有一条线,划开自己与全世界,在线的这一边,只有他孤独的一个人。然而他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孤独,不可能走出自己的领地,所以必须,必须由她来向前迈步。只要她肯走过来。

而此时此刻,他正在等待她的足音。

“……我觉得,”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般难捱的沉默,雏田终于平复了自己几乎失控的呼吸,把双眼闭上,又张开,直直地望着对面鸦发的男人,说,“我觉得佐助君应该以大局为重,尽快动身。”

佐助几乎是愕然了,张大了黑眸,瞪着她,怔忪片刻,才缓缓道: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
女人的白瞳仍旧直直地望着他,用那种温驯又友好,但其实缺乏感情的目光望着他,一字一句,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地答道:“我知道佐助君觉得自己不适合这种工作,但我想鸣人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。更何况佐助君应该多关心一下莎拉娜,也许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,和她好好相处……”话到最后,她顿了一顿,又添上一句,“我这样劝你,只因为,佐助君你……是我很好的,朋友。”

男人眯起黑眸,盯着她用不温不火的模样说完了这番话,眼中闪烁跳跃着怒火,嗓音很沉:“……‘朋友’,是吗?”

她怆然伫立,攥紧双手,终于错开目光。

在她的心中,宇智波佐助是个太过于骄傲的人,因此,那愤怒之下潜藏的受伤,让她不敢去看,不忍去看,只怕看到一个边角,也会令自己的心碎成两片。

长久僵持的沉默中,她忽然向前走了一步,白瞳木然地半敛,膝盖微弯。

——日向雏田有时很恨这样的自己,笨口拙舌,软弱无力,只懂得这样卑微的方式,哪怕她离开漩涡鸣人的那一天,就已经发誓,绝不再向任何人下跪。

就在这时,突然有一只手猛地伸过来,抓住她的肩膀,硬拽着她,叫她无法跪下去。

那只手很大,修长的手指覆过她的锁骨。他越来越用力,越收越紧,是真的快要把她细瘦的骨头给捏碎了。

宇智波佐助看着她在惊惶之后强忍痛楚的苍白脸庞,从手指间感到她心脏的剧烈鼓动,只觉得胸膛中的愤怒将要把自己焚毁,而那其中夹杂着刻骨的悲哀。

他几乎是要窒息一般,再张口说话时,听到喉间发出的,简直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,用恶狠狠的语调,断断续续地说:

“你……不用跪。”

“日向雏田……从最初开始,你在我面前…不就是肆意妄为?你难道不是,想怎样……就怎样?”

她紧咬着嘴唇,闭上双眼,睫毛如暴风中的蝴蝶般凌乱战栗。

他溃不成军的声音,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,扎进那沦陷于黑暗中的眼球,痛入骨髓,然而却终究连一滴泪都没有了。

许久,男人终于松开了手,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她最后一眼。

然后,他转回身去,淡漠地说:“好,我今夜就动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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