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女本质,BG赛高。沉迷佐雏,无心睡眠。
平柯哀排列组合,各类骑士姬;萝卜片侦探片,刹那玛丽娜。
经常喜欢被人讨厌的角色,护不过来系列。

【名柯】《重植》上(平新哀。七日番外。)

前注:

1、本文为《与江户川柯南在一起的七日》番外;

2、建议平和党避免观看;

3、我一点儿也不懂心理学和医学,乃至医院的运作过程,都是瞎写的,请在观看时接受设定,无视这方面的槽点……

4、本文被网易疯狂……,可能影响阅读体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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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什么东西,丢失了。

就像是被连根拔起的植物,最隐秘而盘错的根系暴圌露在外,尚且还潮湿着,残土里还混着眼泪的咸味。

但是很快又重新被粗糙地栽种下去,很快地存活下来,但在那过程中,有某样东西彻底地消失了。

不论怎么找,都不可能再找到。

不,倒不如说,连“想要找回它”的那种感情,都已经随之消逝。

但这是不可以的,不可以的啊……没有了那样东西, 到底该如何活下去才好呢?

01

"啊,太好了,灰原医生,你醒了?"

灰原哀张开眼睛,视野里映出有一点熟悉的天花板,又嗅到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味道,心知自己是在病院里。

身旁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人,修长的身材有点局促地窝在小小的折叠椅上。他似乎本来正在看报纸的样子,这时候慌慌张张地将报纸折起来,发出呼呼啦啦的声响。

她转过头来打量他,英挺的五官和轮廓,浓眉下有一双意志坚强的蒼瞳,灰色衬衫下显出肌肉的轮廓,像是习武之人。

好像有些熟悉,但实际上又想不出什么事情,能够证明和他的联圌系。

但不知为何,感觉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,至少不会从那张狭小的折叠座椅下面掏出一把格洛克。

“灰原医生,今天凌晨我去找你时,你家里面可真不得了……现在电器全都坏了哦。不过我已经打电话叫物业上的人来修了,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革面笔记本,翻开看了一眼,“他们说可能整个电路都烧坏了,要彻底整修。为了安全起见,这一周你就不要回公寓了。”

灰原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,只是抿着嘴唇。

对面的男人好像对她这副模样已经习以为常了似的,即使她没有回答也不以为意。

“警视厅的工作,不要紧了吗?”她忽然开口,平素清冷动听的声音里,透露圌出缺水的干涩。

男人心中暗自皱眉,一边起身走到病床旁的桌边,一边笑道:“那个啊,仓下家的案子已经差不多收尾了,说实话还挺清闲的呢。”

他方才看的早圌报就放在床沿,她便用眼睛在报纸上扫了一下,然后露出了有些奇妙的神情。

身旁的男人正执着玻璃水瓶倒水,因为身材太高的缘故,稍稍有些弓着腰。他眼睑微敛一半,注视着水流,那神情让他的过于刚毅的面容显出一点柔和来。

“服部……君,”她寻找着措辞,蓝色瞳子左右颤抖了一下,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,“我有件事要说。”

“嗯?”他用鼻音应着,正要将水瓶放回原位。

“……我想我可能失忆了。”

“……”平次握着水瓶的把手,怔怔地回过头来呆望她,沉默良久后,终于说出了一句有些傻头傻脑的话,“那你怎么还记得我?”

她老实地摇头:“其实不记得了。你的笔记本封底有大阪警圌察本部的烫金印花,方才的报纸首页上有关于你昨晚破案的大幅报道……那下面有一张你和我的照片。”

言下之意,若他不是警圌察,若他们过去不相熟,那么他可能就会继续被蒙在鼓里。

平次很惊异地看着她那张美丽的面容,不知是惊异她的失忆,还是惊异她在这种境况下也能戒备防卫的本领。

但不知为何,在那份惊异中,慢慢渗出一点别的感觉,就像是被草叶上的毛刺扎了一下,明明没有实际的伤害,却仍旧有转瞬的柔软疼痛。

最终,他露出一个伤脑筋的笑容,把水瓶放回桌山,叹道:“——我的老天。”然后将水杯递进她苍白的手里,脸上转瞬又已带上了平稳的神情,“不管怎么样,我们来想想办法吧。”

这时候,灰原哀抬头去望,才发现他眼窝下隐隐有彻夜未眠的乌青。

是因为他太黑了吗,之前竟根本没有注意。

02

医生很快接到了病房的通讯,行色匆匆地走进来。

他对哀的态度很友善,那份友善里甚至带着一种尊敬。

平次在一旁暗暗咋舌: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医生,竟然这样对这样一个年轻小姑娘……看来灰原哀在医学界的名气比他想象得还要大呢。

然后病人和医生就开始互相蹦出一些难懂的医学词汇,什么心因性,什么解离性,黑皮肤的青年听得一愣一愣,完全无法插圌入话题,只能百无聊赖地掏出手圌机。

果不其然,收件箱里已经被短讯挤爆了,他上上下下地滑动了一下,各色发件人的名字跃入眼帘,其中有个名字格外显眼。他无奈地叹了口气,不知为何,并没有按开她发来的那堆讯息。

这时,医生走了过来,向他示意,两人便一同走到了病房门外。

“服部先生,”医生拧着眉头,“灰原医生确实是失忆了,具体的原因,如果没有意外的话,大概就是前阵子她经历的沉船事件吧。她可能会遗忘与此相关的事件和人物。具体情况可能还要再做一些测试和量表才能确定。”

事情果然被确认以后,平次心下反而稍稍安定了些,但却还是无法圌理解:“那为何她连我也忘记了呢?”

医生有点诧异,略微思索了一下,道:“那……也许是她忘记了另一个人,而那个人连系了你和她,因而引发了连圌锁。”

青年愕然地站在原地,只剩侦探的惯性驱动着思维,有一个人的名字立刻浮现在脑海。

可是,仿佛是逃避一般,关东最勇敢的男人立刻将那个名字挥散了。

对,因为那是不可能的。他这般在心里嘟囔了一声。

“最近这阵子,最好有个人贴身照顾她,”医生见他在发呆,忍不住咳了一声,这才召回他的注意力,“虽然她看起来没有什么,但失忆患者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危险。”

服部平次沉吟片刻,一时竟想不到任何人可以拜托。少年侦探团年纪太小,阿笠博士已经去世,她又似乎没有其他的朋友知交。

这一刻,他才猛然发现,她实在是个孤独的人。

“嗯……总之,我会想办法的,谢谢您了,医生。”最终,他只能用这种近乎拖延的方式回答了医生。

转回身,他打开房门。

灰原哀靠着枕头倚在床头,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,脸上有种很奇异的神情。

那像是苦恼,像是迷惘,像是失望,又像是无可奈何。

在男人的印象里,她向来是沉默而又内敛的,那张带着混血特征的精致脸孔上缺乏表情的波动,天大的事情,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蹙眉,一个轻叹,一个若有若无的笑。

她好像变了,但不知为何,这样的改变让他有不祥的预感。

她听到他的脚步声,不禁做出一点有些防备的姿态,但又很快松懈下来。

她对这个青年的靠近还有些不习惯,不知道该如何掌握和他的距离。

那好像有点远,又好像有点近的微妙距离。

然后她轻轻一叹:

“服部…君,我有件事想问。”

“我知道,有人消灭了组圌织,有人保护了我,而那个人好像已经去世了。”

“可是,那个人究竟是谁?”

“——这个人,是工藤新一,也是江户川柯南,你不记得了么?”

灰原哀的身体并无大碍,再加上她自己就是医生,免去了许多繁琐的步骤,因此很快就办圌理了出院。

此刻她正和服部平次坐在一家僻静的咖啡店里,黑皮肤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破旧的照片,推到她眼前。里面是五个小鬼的合影,她认出那里面有步美、元太、光彦和自己。

只剩下那个站在画面正中的男孩,她瞟了一眼,想着,哦,这个大概就是“工藤新一”,或者“江户川柯南”。

这男孩的脸在她脑海中很快地模糊不清,就像是在清晰的画面上立刻起了水雾。

她有些分心地散开了目光,望向旁边墙上的挂画,是后现代派的抽象作品。

在内心的某个地方,她感觉到平安。

“平安“,一个多么奇妙的陌生词汇,打从记事起,打从在母亲怀中惊惶地颠簸起,她就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。危险的预感像是溶于空气的某种化学分圌子,是令身体机能顺利运转的某种营养物质,她稳定地,时时刻刻地呼吸着。

不需任何人的说明与解释,她就明白,这世界不再有黑暗组圌织,不再有追杀逃亡,正在按照理所应当的稳定轨道运行。

她清楚地知道,是某一个人给予了她这份平安。现在她更确定地知道了,那是一个叫工藤新一的人。

然而,她对这个人却没有感激,没有怀念,也没有好奇,甚至没有怀疑。准确地说,她对这个人没有任何“感觉”。

“你和他,你们……”服部平次望着她漫不在意的脸,顿了一顿,深吸了一口气,“是很好的朋友。”

“嗯。”她说。

“他是你从组圌织逃出来时想寻找的人,因为你们都被APTX-4869缩小了身体。你们一起遇到过很多危险,你帮了他很多,他也…帮了你很多。”

“嗯。”她答着。

“你那时住在博士家,就是阿笠博……”

“哦,”她忽然插话,微微抿着嘴唇,似乎在笑,但又有些悲伤的暗痕,“我记得博士……记得博士。”

服部平次被她打断了话,有些滑稽地张着嘴,看着她怀念而忧伤的神情,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“那……很好。”他咬了咬牙,最后一个“好”字还没说完,突然有某种酸楚来得又快又狠,压也压不住,只好抬起手按住眼,滚烫的水汽刺痛眼睑。过了许久,才像是喟叹般低声道,“你怎么会不记得啊……”

“不,”她否定着,“你说的这些,我大概都记得起。”

“不是‘大概’!”他猛地抬头,拳头砸在桌面上,瞪着她的眼睛红红的,“你怎么会忘记呢,你和他多少次共同出生入死?你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?!——难道你不是爱着他吗!用你那种不教任何人知道的暗恋爱着他!”

灰原哀沉默地望着他,他在发怒,但却并非是针对她,那种怒火只会令他自己受伤。

老板从柜台里探出头来瞧了一眼,又坐回去,店里陷入一片无言。

爱?爱着谁呢?

她努力从心里四处搜刮着关于这个字的陈迹,但与之对应的仍旧只是被水雾所遮蔽的脸孔,就连“爱”这个字所代表的贵重感情本身,也一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。

她望着自己心中那片残旧的废墟,那片空旷而寂静的模糊,思索良久,然后静静地说:

“或许,只是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服部怔了一怔,松开拳,沉默片刻,低低笑了起来,喉咙有些喑哑。

他忽然觉得很疲倦,这种感觉似曾相识,让他想起工藤新一的葬礼和他没有血色的脸。

如果一个人可以死亡两次,那么他或许正在目睹第二次的凶案现场。

灰原哀忽然站起身来,拿起了账单,垂眸对他道:“谢谢你,服部君。——我很抱歉。”

青年略略抬起目光,她长而浓圌密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浅浅的暗影,他望着那影子,最终只是说:“Don't be。”

03

“我有一个条件,”远山和叶气鼓鼓地噘着嘴,脸颊红艳,半是生气半是撒娇地说,“你得空出今晚,陪我出门逛街吃饭。”

“好吧好吧,”服部平次挠了挠头,笑道,“只要你大小姐不再生气,就听你的。”

他为了灰原哀的事情,几乎一整天都没时间看短讯和电圌话。若是放在平常,和叶是绝不至于生气的,可昨天既没有案圌件也没有应酬,也就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解释。

何况,来到东京的数日,他只顾着公事,没有陪她游玩,今天凌晨又要赶回大阪,所以她的恼怒实在很有道理。

但关于为何没有联络,平次只是打着哈哈搪塞了过去,心知若是告以实情,这位大小姐的醋坛子又要打翻了,必然伤及无辜。

这件小小的不愉快终于以一顿晚饭的约定作为终结。黑皮肤的青年松了口气,望着她俏丽的侧脸,想,她不是个野心很大的女人,还是像当年刚认识的那个女孩子,不论如何,这份简单是她很珍贵的优点。

两人晚上出门去东京最有名的餐厅,刚一下出租车,服部平次却看到灰原哀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面,怔怔出神的样子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他忽然想起白天医生的叮嘱,回头跟和叶说等一下,然后向前走了两步:“灰原医生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灰原哀微微吃惊,抬起头望着他,顿了一顿,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:“……我来买东西。”

“嗯,”她手上并没有什么购物袋,但他只是点点头,然后又添了一句,“记得早点回去。”

“现在就要走了。”她答着,转身向马路边走了两步,忽然停住,背对着他,声音不高不低地说,“谢谢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他看着她的背影,不知为何,因那句道谢而有些胸闷。——这大概是灰原哀最常用的谢绝,谢绝一切人不知从何而起的好意和善良,不着痕迹却又如此疏离。

远山和叶走到他身侧,看到他脸上一副出神的模样,心里不禁有些吃味,朝他背上拧了一把:“喂!还看,再看就赶不上预约啦!”

平次吃痛地皱眉,却也只有挠头苦笑,和她一同转身离开了。

他走进这无可挑剔的餐厅,享用着无可挑剔的美食,身侧有无可挑剔的女伴。

这间餐厅是工藤推荐给他的,说是曾经带一个极挑剔的客人来过,而这里的焗龙虾就连她也无话可说。

服部平次坐在落地窗旁的绝佳位置上,对面的和叶笑语盈盈,他也高兴起来,心中关于工藤新一的回忆暂且压了下去。

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红酒,和叶一再劝他不要再喝,就差上拳头了,他却只是嘿嘿一乐,舌头有些打结地说:“哎,你别管啦……我今天高兴。”

“高兴?”和叶有点儿惊奇地问,“你为什么高兴?”

他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,停了许久,还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,颠三倒四地说:“我高兴。”

“醉鬼!”和叶看着他饮牛一样地喝这么贵的酒,这会儿连脑袋都含混了,不禁翻了个白眼。

两人走出餐厅时,已经很晚了,服部平次叫了一辆出租车,吩咐将远山和叶送回酒店。

和叶有些期待地从出租车里望着他,脸色嫣红,但他此刻被冷风一吹,似乎醒了不少,只是弯腰温声道:“你回去早点休息吧,我今夜就回大阪,到了会给你短讯的。”

她有点失望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
车门合上,车子发动了,远山和叶望着窗外的夜景,有些发呆。

他们交往已经五年了,两方的父母也开始自顾自地商量婚事,但平次至今仍对她规矩守礼,不像成年人的交往,更像只是少年时期青涩恋爱的延续。

她有些灰心,但转念又想起他方才的体贴,心中腾起丝丝甜意暖意。毕竟有这么多年的羁绊和感情,这些烦恼,大概也只不过是幸福的杞人忧天吧。

服部平次望着车子走远,向后退了两步,站在路边发起愣来。

酒劲又重新冲上头脑,繁华的街景夜灯在他眼中七扭八歪地搅合在一起,化作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。

而他身处在这片荒谬的迷幻之中,似梦似醒,脑中无数思绪纷繁掠过,却没有一样能固定下来。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来东京,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,又为什么“高兴”。

一种空虚忽然涌上心头,像是一双手扼住喉咙,掐得他无力呼吸。

“你还不回去?”

忽然,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
那种窒息的感觉悄然消失,服部平次转过头去,看到灰原坐在路边店铺的台阶上,这才想起,这里正是几个小时前他俩遇见的地方。

似乎是酒劲儿占领了头脑,他竟大咧咧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,反问道:“你呢,怎么还不回去?”

她抱着怀里的坤包,包链子在明暗的霓虹灯中微微闪烁:“马上就要走了。”

然后两人一时无话,坐在那儿谁也不动,只顾着吸气呼气,形成一幅怪异的图景。

突然,服部平次弓着腰站起来,皱着脸苦兮兮地说:“我想吐。”

灰原哀昂头望他,淡淡道:“吐吧。”

他便走进身旁的角落里狂吐不止,吐完以后垂头丧气地走出来,威风八面的名侦探,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只病怏怏的醉猫。

醉猫先生重新在她身旁坐下,过了片刻,忽然又说:“我想哭。”

她转过头去,幽蓝的瞳子里映出男人英俊的黝圌黑侧脸。

眼泪在他形状英挺的眼眶中慢慢聚圌集,一晃一晃的,他努力睁大眼睛瞪着前面,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在看,只是努力不想让眼泪落下来。

她垂下眼去,望着自己一闪一闪的皮包链带,低声道:“哭吧。”

他断断续续地呜咽着,而她最终没有抬头去看他哭泣的样子。

04

到了后半夜,他两人仍然在路边坐着,服部平次哭着哭着就睡着了,头歪在背后的墙上, 甚至大刺刺地打起呼噜来。

灰原哀托着腮,偏着头,安静地望着他的睡相。于她而言,这个男人近乎是个陌生人了,但却又给人一种亲切和信任的感觉。或许是因为他这老神在在的气质,莫名让人觉得怀念吧。

墙面上有一个年轻人画的鬼脸涂鸦,不偏不倚就在他的脸边上,着实显得很滑稽,她的目光每一触及,就生发出一丝笑意,不过好歹憋着没笑出声来。

忽然,电话铃声响了起来,平次伸手在西装衣襟内摸来摸去,却晕晕乎乎地半天找不到。

哀在一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,伸手探向那个显而易见的内袋,把手机掏了出来。

那手掌冰凉而柔软,带着一种夜风的潮湿,触到黑皮侦探滚烫的胸口,把他冰得一个激灵,酒终于醒了大半。

“服部警视,您已经出发了吗?”电话那头传来部下有点儿焦急的声音,他抬腕一看表,心中暗叫不妙,还有三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,自己却还在路边烂醉如泥。

等他三言两语挂了电话,却见灰原哀已经站起身,到路边去替他找出租车了。

还好这里是繁华街区,打车总是轻而易举的,他急匆匆坐进车里,临走前向她说:“灰原医生,你也快回去吧!”

灰原哀替他合上车门,睫毛瞬了一瞬,答道:“很快就回去了。”

车子照吩咐开得很快,服部平次坐在后座翻看手机信息和日程表,他身材高大,一双长腿在这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。

想起方才自己的出糗,他不禁有些面红,直感叹自己向来海量,偏偏就在今天被两瓶红酒撂倒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
而那些不加遮掩的放情举动,对他来说更是极少见的,更别提是在一个并不算很熟识的女性面前。仔细算来,他与灰原相见次数并不多,过去也多是因为工藤的缘故。最近几次单独相见,总伴随着一些教人很难遗忘的经历,简直可以称得上“刺圌激”了……

工藤,你过去难道每天都这么生活吗?他这么想着,忽然有些忍俊不禁。

难得地,这一次想起工藤并没有让他陷入痛苦,思路反而不受控制地滑向了灰原哀。

她应该是和自己同年,但外表看起来还很年轻,是十五六岁的少女,自己在她身旁简直像个欧吉桑。

她总是和别人保持距离,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似的,但却让人不得不在意她。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,那感觉就像是谜团本身。

总是隐藏在层层叠叠的伪装和暗示之下,就连那天夜里一个不知所谓的电话,也让人不禁疑心那其中的深意。

想着想着,他忽然皱起了眉头。

他想起少女总是告诉他“马上就回家”,想起她最后瞬了一瞬的眼睛。那时她没有说谢谢。

他像是分析一个谜题一样地分析她的举动言谈,在心中整理一切可能的线索,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。

这时候,机场建筑的圆顶已经在路的尽头显现出来了。

他掏出电话,拨给自己的属下,接通后便笑道:“哎呀,我忘记拿行李箱了,看来无论如何是赶不上飞机的,请你们不必再等我了,我之后自己回去。”那笑意里有种可爱的无赖。

挂了电话后,他向司机说:“麻烦你还开回原先的地方。”

服部平次打开车门走下来,灰原哀果然还坐在原处,手里捧着一个从小摊上买来的鲷鱼烧,悠闲自得地啃。见他折回来,她垂下眸去,连看也不看他。

此时已经是凌晨了,捧着鲷鱼烧的手指因冷风而变成雪白的颜色,他盯着瞧,不知为何,忽然有股邪火从心底蹭地冒出来。

“你还在这里,”他板着脸,一向开朗的声音忍不住变得又冷又硬,“是因为你忘记回家的路了。”

 她站起身来没有回答,反倒说:“你不是去赶飞机吗?”

“不赶了。”他梗着嗓子回道。

很生气,没来由地很生气。但那感觉实际上又与怒气不同,在他胸口四处乱撞,疼得要命。

服部平次是个心大的人,不论何时都自带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,加上他身边的亲朋好友大多令人十分省心,很少有什么事让他真的如鲠在喉、放心不下。而现在灰原哀正式荣膺其中。

在黑皮青年的瞪视中,她撇开眼神,紧抿嘴唇,沉默不语。

搜寻模糊不清的记忆,她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,但那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面前的男人,不知道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,还是单纯为了逃避那个人的注视。

但现在她并没有离开,不知道是因为他和那个人的相似,还是因为他们实际上相当不同。

“……”服部叹了口气,“今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,不是还可以好好地记起公寓的地址吗……如果记不起了,之前我们遇到的时候,应该告诉我啊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温和,大概那种冷硬的语气也就只能坚持三秒。

灰原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说:“乘上计程车后,我只记得这个地址,而且觉得非来不可。”

她答非所问,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什么地址?”

灰原哀很快地说出那家餐厅的地址,然后顿了一顿,垂下眼睫:“但是并没有人和我一起,所以我觉得应该等他。”

服部平次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一下,追问道:“等他……做什么?去吃焗龙虾吗?”

她吃了一惊,“焗龙虾”三个字就像一根线,令她从含混不清的回忆中捕捉到一缕明晰的残片:“是的……因为那天是我搬进新居的日子,有人请我吃饭。所以我一定要……等那个人……”

说着说着,喉咙竟仿佛堵住一样,把那清冷动听的雪般声线搅合成破碎的哽咽。夜风倏地撩起她颊边的茶发,像是有一个人从回忆的废墟中挣扎而出,抚摸她冰凉的脸颊,修长的手指上带着斑斑血迹。

仅仅是这幻觉般的触感,就令她已经干涸的淡漠心脏中,喷涌出无数的喜悦、悲哀和痛楚,淙淙如流圌血一般淹没了呼吸。

细细的泪痕自她幽深的眼瞳中蜿蜒而下,在路灯下反射圌出些许微光。纤瘦的身影茕茕地立在这有些冷清的街道上,像是一个不知该往何处去的幽灵。

这是平次从来没有预想过的场景,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。她的流泪很美丽,很悲哀,让他心碎。而在她眼中清晰显现出的工藤新一的残像,也令他感觉如此辛酸苦楚。

他从没有与别人谈起过,工藤新一的死对他带来怎样的影响。面对毛利兰、工藤夫妇、远山和叶,或者自己的父母和同僚,他都闭口不谈,甚至主动地充当起那个安抚他人、鼓励大家勇敢向前的角色。

但面对这个茶发蓝瞳的少女,他深重的悲哀总是无处遁藏。

从来不与别人分享负面情绪的他,竟也会希望有个人能和自己感同身受。

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这里,连哭泣都没有一丝声响。

服部忽然向前跨了一步,伸出双臂,把她用力拥在怀里。那怀抱里干燥而又温暖的气息,和她单薄身子上冰冷潮湿的香味,慢慢混合在一起。

忽然,她推开他的手臂,抿了抿嘴唇:“我想起住址了……谢谢。”

男人看着她重新恢复淡漠的面孔,在希望的煎熬和失望的预感中,勉强地问:“那,工藤新一呢?”

泪痕还没有干涸,名叫工藤新一的男人却已再次被雾气掩埋。

手里的鲷鱼烧已经凉透了,她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,然后没有一丝波动地回答说:

“我知道他。”

“你说过,我们曾是朋友。”

05

这天下午,服部平次对灰原哀说:

“灰原医生,我希望你可以来大阪协助我的工作。你在东京没有熟识的朋友,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有人照看;此外,法圌医的工作你也很熟悉,大阪警署需要你这样的人才。只要由警方出面,研究所那边的同意也很容易得到。”

他这番话说得谨慎又体贴,语气也很友善,然而茶发的少女只是无动于衷地望了他一眼,瞳子是冷冷清清的蓝:“谢谢你的好意。”

也许他和她昨天都有太多的失常,甚至让人生发出一种彼此很熟悉的错觉。

然而夜的雾气和雾气中朦胧显现的怀念身影终究退去了,她重新成为被理智支配的“灰原哀”,缺失了某一块最柔软的部分,令她显得格外冷淡和孤傲。

“灰原医生,”他仍不死心,“你是工藤重要的友人,我总不能放着你自生自灭吧。”

她顿了一顿,忽然露出一抹近乎挑衅的笑容,挑起一边细细的眉:“服部君,比起这个,我倒有一件事很好奇:在过去,我和你两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?”

那是她敛起露水花瓣,露出伤人尖刺的微笑,美丽而尖刻。他在过去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女孩,一时之间竟有些哑口无言,愣了片刻才老老实实地答道:“说实话……没,没有什么关系。”

“那么就对了。你所关心的,其实只是工藤新一而已,与我何干?”

少女微微昂起下巴,光线照亮她骄傲而冷淡的脸容,蓝瞳坚硬剔透,会让见者忍不住回忆起她初次露面时的模样。

平次肩膀一震,心底有种虫蚁啃噬般细小而焦躁的痛楚:“怎么会没有关系?你只是忘记了而已……你和他,你们的关系太密切了。”

他的表情热切而真诚,却只换来她的一小声嗤笑:“服部君,我曾告诉过你,这也许只是你的误会。今天我在网上查询了以后,大概能回忆起,我和他因为处境的原因,曾经共处过很长时间,经历过不少事。他确实是个名侦探,也帮我消灭了组织,但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感觉,我们也没有什么私人的交集。”

说到这里,她忽然沉吟了一下,脸上转瞬即逝的是一抹疑惑,似乎连自己都对自己的冷漠无情有些诧异,于是补了一句:“当然,我是很感谢他的。”

然而,这句感谢是如此冰冷和轻浮,不带一丝真诚和感情,猝不及防地刺痛了服部平次的心。

他向自己飞快地解释着,这是因为失忆病症而引发的症状,并非出自她的本心,却仍旧不可自控地提高了声音,愤怒和悲哀一股脑地涌了出来:“哈,感谢!你以为他想要的是你这样的‘感谢’吗?!”

像是被触发了某种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,她肩膀一震,咄咄逼人地瞪视回去,少女的纤瘦身材和气势汹汹的他形成鲜明的反差:

“那么你呢?服部警视,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?”

“如果只是无法接受有人忘记你的挚友,我看你不如像我一样,去医院挂个号,吃点药,我会替你祝愿,希望你明天会好起来。”

直到服部平次乘上了飞机,听着隆隆的声响,在气压剧变中感觉到头昏脑涨,他仍旧没有从这场对话中晃过神来。

他从来没想过,那个在夜里柔弱流泪的悲哀少女,会用那样一种傲慢的姿态,用那清冷动听的声音,把言语的尖刀刺进他的心里。

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,下意识从怀里摸出钱夹,打开,沉默地注视。

钱夹里有一张少年侦探团的合影。那张照片是工藤新一的遗物,也是江户川柯南的一点小小留念,按规定应当送还给亲属,但被服部平次私自截下。

与其说是作为缅怀,不如说是作为一种惩罚。

是惩罚自己的无能为力,没能保护那既是挚友又是对手的,既是工藤新一也是江户川柯南的,唯一的存在。

自从工藤新一死后,他时常会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。

在每一个日常和日常相连接的空隙之间,突然无法呼吸,呆呆怔怔站在原地,只能倚赖下一个日常来填满这片真空。

在这些相互连接的断片里,他永远是意志坚强,安稳可靠的朋友、同事、恋人、儿子,他为每一个人加油打气,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,努力面对每一个令警圌察头痛的难题,努力维护着没有工藤新一的警圌界。

只有带领着这些人,他才能继续前进。倚赖着背后跟随的足音,他继续维持自己的正常生活。

——但他并不是不能接受别人的遗忘啊……!

当人们渐渐在他的鼓舞下重新起身向前时,他的空白也有些微得到了填补。

甚至有时候那些对别人的劝慰,也能够麻痹他的内心。他偶尔告诉自己,对工藤新一的思念是一种重负,只有放下了,才算得上“好好生活”。

只是,不知为何,在灰原哀面前,他的豁达和开朗荡然无存。

他允许并支持每一个人对工藤新一的放下,唯独她的遗忘,简直比那些日常的裂缝更加难以理解,不可接受。

乃至于,让他感觉到一种“无法原谅”。

飞机起飞时造成的耳鸣和疼痛渐渐褪去,而疼痛越微,他心中的疲惫和空洞就越深。

“只有你,曾经那么认真地把他的全部都记在眼里……“他喃喃着,”那时候,别人所不知道的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,你都拥有了。”

“——但现在,又全都不见了。”

漫无目的地望向小小的机窗外,仿佛陷入了万米高空的稀薄空气中。

只有心中五味杂陈的悲哀混杂在一起,混杂着他对工藤新一的怀念,混杂着他为工藤新一感到的不甘,混杂着他无可挽回的遗憾和悔恨。

而在其中,竟有一处鲜明的心疼,是给了那个少女:在病床上也不忘戒备别人的,迷路后闷声不响又流下眼泪的,因气愤而出语伤人的,在一场失忆中遗忘了自己爱情的。

最后都变成她的蓝色眼瞳,温柔的,沉默的,悲伤的,冷淡的,憎恶的,在他合上眼睑后的一片黑暗中,灼灼而鲜明,像是短短一瞬就永不消失的烙印。

06

灰原哀一走进实验室,所有说话的人就都停了下来。

明明推开门前还能听到絮絮的语声,此刻他们却都紧闭着嘴巴,眼睛转回去盯着自己的离心机或培养皿,实在没得瞧的,就顺手捞起一份数据单装模作样地看。

只有一个女实习生小声地说:“嗨,灰原医生……所长叫你去办公室找他。”

哀将眼睛在实验室每个人的身上掠过一遍后,不知想了些什么,然后微微颔首,说了声“嗯”便离开了。

她一走出去,大家便松了口气般。虽然她只有十五六岁,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,却实在没有什么未成年少女的可爱性,只会让人想要撇开眼睛,以便避开和她的对视。

在顿时松懈下来的氛围中,人们忍不住又开始闲谈起来:

“她一声不吭,消失了一个多星期,不知道所长老头儿敢不敢扣她的工资?”

“有什么不敢的,她就是再傲,违反了工作纪律,也得听从老板的发落啊。”

“这你就不知道了,她是天才少女,又有传言说,是被日本警圌界特别关照的,所以谁是谁的老板,还真不一定呢!”

“好像是真的诶,昨天有人在ТW1tter上po了她和关西服部平次的街拍,都刷上热门榜了。你说,大阪的名侦探专门来东京,是不是来见她的啊?”

“啧啧,同人不同命呀!”

——所有的对话,最后都总结成这么一句有些艳羡,又有些轻看的感慨。

研究所的世田所长今年已五十来岁了,但看起来仍精力旺圌盛,很显年轻。当初,灰原哀虽然表面上是精通法圌医学、生物学的天才少女,一时风头无两,但由于她和犯罪组织、FBI、日本公圌安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,学界里但凡稍知底细的,谁也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。

只有世田所长因为同是法圌医出身,又和警圌界甚为交好,才以风光的高薪将她聘进麾下。

但对于灰原哀来说,他差不多是个陌生人——这倒和失忆没什么关系。

办公室里,世田面色温和,指了指对面的沙发,示意她坐下,然后说:“灰原,大阪检圌察厅的厅长是我的旧友,最近他们在调查一桩内部案,想请一位独立于司法系统之外的法圌医去协助办案。”

少女本以为他是要责问自己无故缺勤的事情,却听到这样一番话,饶是她素来淡漠,也不禁有些吃惊,脱口道:“难道是服部平……”才说了三个字,便自觉不妥,又闭口不言。

世田自然也是刷推的,从喉间轻笑一声,但遂又严肃道:“这是一项重大的任务,与任何私人事宜都没有牵涉,也不能有牵涉。现在的法圌医界,要找一个没有利益相关,而又有水平和胆量接受这桩案子的人,只怕是很难的;而你既然有能力承担这任务,就该当仁不让才是。”

哀默然不语,心知这绝不会是他独断的决定。——如果不是大阪方面已有决定,又怎么会和世田所长这种早已离开法圌医行业十数年的人联络呢?

在那些变得像黑白照片一样,断断续续且缺乏感情的回忆中,她判断出自己必然和警圌察公圌安之类的家伙们纠葛匪浅。只怕是想利用这些关系吧。

一念及此,她不再犹豫,抬起头来答道:“我知道了,今天就可以出发。”

此事既决,也就没有多留的理由,她便站起身来道别,谁知道,刚一打开门,就将偷听的人抓了个正着。

门后的女孩正是方才和她打招呼的实习生,年纪才二十二三模样,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孔泛出羞愧的粉红,尴尬地说:“灰、灰原医生,你好……”

少女见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,顿了顿,不以为意地答道:“你好。”说罢,转身欲走。

没有遭受想象中的呵责,实习生似乎鼓起了勇气,忽然叫住她:“灰原医生!——我,我想问一下,你和服部平次真的是那种关系吗?”

 她诧异地停住脚步,回望的目光一瞬间冷了起来:“你说什么?”

这里所有的同事中,没有一个是灰原哀所熟识的,这个自然也不例外。而即便是熟人,也很难过问她的感情事,更别提是这么一个陌生人。这明明确确地是种冒犯。

并且,这事儿一旦涉及到服部平次,更让她无端觉得加倍讨厌,讨厌得紧,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聊。

“从,从你去年发了那篇关于端粒修复的研究开始,我就一直是你的fan了,”她仍有点结结巴巴的,紧张得连声音都变尖了,“我……我一直以为你和柯南才是……”

又是柯南,和工藤新一。她这样想着,失去了耐心,寒声道:“与你无关。”

话音未落,她便转身离开,用力地向前迈着步子,只感觉有股闷气在胸口中碰撞。

身后传来那女孩最后一句话:“我……我只是想说,祝你幸福!”

她的声音起初带点悔意,嚅嗫着,甚至差点盖不过灰原哀胸口愠怒的心跳声。

可最终那句“祝你幸福”简直像是喊出来似的,以一个陌生人不该有的热诚期盼和祝愿,猝不及防地袭圌击了耳膜。

她几乎丧失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控制力,差点就要转身怒斥:

——我怎么可能会幸福!因为没有了他……!

但下一刻袭来的是空白。

一种“空白”的感觉突然而至,刹那间就吞噬了这句要脱口而出的话,像是心脏里灼烧的一簇火,倏地没了踪影,连一丝热度都没剩下。

她站在楼梯间,一阵穿堂冷风掠过。在这蓦然的冰冷中,忽然有一种声音响起来,那是电流噼啪作响,混合着灯泡爆裂的声音。

她感觉这闹鬼般的声音,是她曾经听过的,而那幸不幸福的话题,也是曾经讨论过的。

然后浮现出了服部平次伤心的脸。她想起他温热的怀抱,西装的衣襟蹭在脸颊上,有种奇怪的感觉。

但是这种种的想法并没有产生太大的波澜。她一边下楼梯,一边在脑海中做出了总结,仍是那种缺乏情绪的陈述句式:我不会幸福。

没什么逻辑,但却如此清楚,如此明晰。像是一个冷掉的鲷鱼烧,其存在非常客观。

07

灰原哀到达大阪以后,立即投入了工作,掐指一算,至今竟然也已有近一个月了。

由于这桩案子不归服部平次管辖,她连他的活人都没有见到,就连当初接风洗尘的聚会上,也不见他的踪影。当然,不见面是很好的,省却了她的麻烦。不知为何,她一想起这个人,就有些心浮气躁;而连日的工作终于让他的身影淡下去,也让她的内心恢复了往常的安宁。

然而,好景不长。这天,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对她说:“有一条线索指向了平次君的部下,因此今天将会让他前来参与调查。”顿了顿,又体贴地加上一句,“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呢?”

她皱起眉,那股心神不宁的烦躁感觉又涌上来。烦死了,每个人都服部平次、服部平次的,她有什么好不方便的?和她很有关系吗?

于是梗着声音道:“我没有任何意见。”

看起来这事儿似乎是顺顺当当的,然而有一个人却很有意见。

“平次!你要是敢走出去,我告诉你你以后都不要再来!”

远山和叶攥着手机的手指泛出青白颜色,但还不及她铁青脸色的万分之一。

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向玄关的男友,指尖颤抖,控诉地望着正在匆忙打领带的他,柳眉倒竖,眼睛里有倔强忍住的泪水。

面前的饭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,属于平次的那边几乎没怎么动,筷子散乱地丢在桌边。

特别行动组传来紧急命令,自然是事态严重,但他见她这样,还是停下手上的动作,温言道:“和叶,好端端地,怎么突然哭了?我下次还会再来吃你做的饭,别生气啊。”

“谁要你下次再来?”她忽然更加发怒了,声音尖利起来,“我说了,你不许去!我不准你去!”

他皱起眉来:“和叶,别任性!这是任务!”

她霍地站起来:“狗屁的任务!你过去那里,就是要去见那个灰原哀!否则,这任务没了你难道还办不成?你瞧你火烧屁圌股地要去!”

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,向来敏捷的思维陷入一段空白。

那几张他和哀一起走在街上,还不时低头谈话的照片,被好事者冠以绯闻名义传到网上,成为当日的热门八卦,最近热度才渐渐消退。熟人当中虽然没人当真,但同事和朋友仍爱拿这件事揶揄他。

可是,最该生气的和叶却是出奇冷静,笑着说平次哪有拈花惹草的本事,还挽着他的手臂,信誓旦旦地说:我最相信平次了!

他与茶发少女间本就一清二白,问心无愧,因此女友的理解和信任,当时令他颇为感激。

——可是现在,口口声声的“最相信”,却变成这样的无理取闹,甚至影响到十万火急的案圌件!

一念及此,他也有些恼怒起来:“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?我和灰原医生只是同事关系,之前为了避嫌,不是顺着你的心意,连她的接风宴都没去参加吗?但今天是为了工作,无论如何一定要去!”

“你可恶!”这番道理不仅没有说服她,反而令她更生出一股邪火,“三年前那次看电影也是这样!你接了一个电话就丢下我跑出去,怎么也联系不上,过了两天才一身狼狈的回来。问你,你说去办案了,”她颤抖着声音回忆那时的情景,“再问你,你连我们看的电影名字都忘了!”

男人想起三年前她也曾这样雷霆震怒,除此之外却全然不懂这个话题从何而起,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干脆也怒了:“懒得和你多说,你现在一点逻辑都没有!回来再说!”

话音未落,他气冲冲地蹬上鞋子,连外套也顾不得穿,随手抓起公文包就甩上门离开了。

和叶被那声门响吓得一抖,呆呆地望着门,用力地吸了几口气,猛地把手机向门上砸去。

噼里啪啦,那个保存有“绯闻”照片的小机器陷入故障,摔在地上。一直强忍的眼泪决堤,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,紧闭的眼睑中又浮现出那天的场景。

前几天中午,她忽发奇想要去给平次送爱妻便当,警局里的人都认识她,便也不加拦阻。到了他的办公室,却遍寻不着,正拎着便当在各个办公室挨个找寻,恰巧看到他悄悄走进最里的一间屋子。

和叶跟过去,但觉得他怪怪的,几乎是下意识地,便躲进了对面的办公室门后。

黑皮肤的青年走进去,似乎并没有什么文件要拿,事情要办,只是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,蹑手蹑脚地盖在沙发上熟睡的茶发少女身上。之后,他起身四顾,走过去把桌面上的冷咖啡倒掉,临走时,忽然又折回去,把饮水机的加热打开了。

他推门而出,走远了,她却还怔怔站在对面的门后。

她本没有任何偷圌窥隐私的打算,却猝不及防目睹这样的场景。在诧异,诧异和诧异的感觉之后,油然生起的是愤怒,委屈,猜忌,还有无处可说的悲哀。

那么多复杂的感情,像毒蛇一样,忽然勒紧了她原本简单快乐的心,即便是今日忆起,仍然令人感觉一阵晕眩。

多么温馨啊,谁能想到,惯常粗枝大叶、不拘小节,连自己睡觉都懒得盖衣服的服部平次,也有这么体贴入微的一面?

——就连身为女朋友的远山和叶本人,以前也从来没想到过呢。

这些年来,服部平次临时翘班爽约的电影、晚餐、逛街、游玩,没有一百,也有八十,他可曾想过,她为什么单单怨怼三年前的那场电影?

这些年来,服部平次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,有模特儿明星,有干练女警,她为此常吃飞醋,却从未发怒,但他可曾想过,为何如今涉及到灰原哀,她便一反常态?

是啊,这些其实都只是小事。

相比于他们两人青梅竹马的漫长岁月来,明明应该只是不值一哂的小事。

当年她为了那场电影而不屈不挠,不肯罢休时,他也曾这样半是不耐,半是困惑地说:“我真搞不懂你,明明一直好好的,突然为这么件小事大发雷霆!”

可是啊,可是。

“我不是怨恨你为了案子抛下我离开啊……”她坐在餐桌边,盯着躺在玄关的碎屏手机,失魂落魄地喃喃着,“我只是,觉得好伤心,那是我很期待的电影,可你甚至连电影的名字都没记住。”

“——我只是好伤心,好伤心……明明那是在案子发生之前,可你还是不曾费心记住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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