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女本质,BG赛高。沉迷佐雏,无心睡眠。
平柯哀排列组合,各类骑士姬;萝卜片侦探片,刹那玛丽娜。
经常喜欢被人讨厌的角色,护不过来系列。

【火影·半架空】《山之鬼》一篇(主佐雏。正剧向。)

夜里的森林树梢响,

黑黑的山鬼,在唱着歌;

黑黑的山鬼,唱什么歌?

黑黑的山鬼肚子饿,唱了一首痛哭的歌。

黑黑的山鬼食兄弟,唱了一首吃人的歌。

黑黑的山鬼住山间,下次吃人吃哪个?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01

“雏田小姐,该就寝了。”

夜刚到来,奶妈就在外面很恭谨地唤她的名字。

日向雏田正趴在自己的床褥上读书,听到奶妈的声音,有些恋恋不舍,但还是乖顺地将书合上,塞到枕头底下,吹熄了身旁榻榻米上的灯火。她平躺在被窝里,两只手摆放在胸口的姿势端正又小心。

柔软的鬓发散落在枕上,年轻的少女将眼睛闭上了:“阿纪,我睡下了,你也歇着吧。”

门外的人悄悄地退下了,只剩下夜间庭院的婆娑树影,伴着黯淡的月色,绰绰地映在和室的纸拉门上,给黑暗的室内投入丝丝缕缕的微亮。

日向雏田又在这片黑暗中张开双眼,莹白的瞳仁泛有珍珠般的柔光。她注视着那根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屋梁,眼睛在长久的黑暗中描绘着方才书中看过的少年。

那个传说中的少年,有灿烂如金的发,湛蓝的眼睛像天空般明亮,他被世人作为山鬼的祭品送入山中,却能够坚强地面对自己的命运。

被山鬼吞噬之前,他是被神山与森林守护的自由之子;被山鬼吞噬之后,他是为人世安稳牺牲自己的英雄。

那样的人生,是多么耀眼啊,令她感觉敬仰,甚至迷恋。

在被阳光刺伤双眼般的微痛幻觉中,她再次闭上了眼睛。古老的屋梁看不见了,只剩下蔺草的香味和夜晚的短暂自由。

她祈祷着今夜能够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梦,一个和少年一起奔跑的梦。

“雏田小姐,请起吧。”

似乎就在她入睡后不久,天就蒙蒙亮了。阿纪在一如既往的时刻,用一如既往的恭谨和平稳唤她起床。

雏田果然立刻张开了双眼,很沉静地答道:“阿纪,我起了。”

阿纪应后,静静地推开纸门,手中捧着脸盆和毛巾,身侧放着一袭白衣。

日向雏田洗着脸,在雾气遮蔽睫毛的短暂瞬间,迷迷朦朦地想着:这就是一天的开始了。——十数年如一日地,毫无变动和波澜。

年幼之时,她也曾经像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,有那么一两次地不愿起床。但即便是发着高烧的日子,也仍然在父亲的一顿严厉训斥后,不得不勉力起身。

这是规矩。而既然是规矩,便是日向家最引以为傲的,最不容违逆的。即便今天就会因此死亡,也仍要昂起头颅将其捍卫。

更衣时,阿纪微微皱着眉头,用布将她日益丰满的胸部缚平,而她只是一言不发地任其摆布,眼睑低垂,面色平静而沉默,就像是在温驯地藏匿什么不体面的东西。

素白的和服终于密密地裹在她身上,阿纪放松了眉心,用一贯的恭敬叩首道:“雏田小姐,望您今日也不负日向之名。”

雏田望了望高大的铜镜,在这短暂的一眼中,镜中映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,靛紫色的长发,永远都不会变化的白衣,那张脸孔在古老的铜色中模糊不清,看不出美也看不出丑,只是一种规矩守礼的平庸。

她收回目光,用很古的口气,温婉地答了一个字:“然。”

02

起床后的一天也是毫无变化的,不过就是坐在书房读书,将曜之国的规章典度,还有日向家几百年的漫长历史和规矩礼仪,都一点一点刻印在脑海中。

日向家是曜之国最大的两家贵族之一,也是在知识和历法方面首屈一指的学者家族,族人皆以一双奇异白瞳为特徽。日向封地就在神山脚下,数百年来世代在此繁衍生息,掌管着神山的守护和对山鬼的祭祀。

日向本家驻守神山,英才辈出,分家后代身处全国各地,掌管祭礼和法典,虽无武力却极受尊崇,令世人无不称羡。这一代的当主是日向日足,爱妻因难产而早逝后他并未再娶,膝下只有一个闺名雏田的独女。这少女今年年方十六,却至今不曾踏出封地一步。

人们都猜测,一定是日足溺爱女儿,怕她被外面的轻浮浪荡子哄骗了去,才将她深锁闺阁之中。

可是,事实难道果真如此吗?

雏田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读着书,从清晨直到正午,以近乎苛刻的规矩要求着自己:跪坐的姿势不可轻佻,拿书的手指不可染污,膝下的衣角不可褶皱,头垂得太低则显出颓丧疲沓,下巴抬得太高则显得傲慢逾矩。

外面的太阳渐渐升高了,对雏田来说却是毫无关联的事,唯一让她有一丝分心的事,只有心底的一点暗暗期待。

她期待着,忙碌至极的父亲会在哪一天偶然得闲,当他来到这间书房时,会因为自己的用功和守礼而喜悦,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,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,夸奖说:不愧是日向家的女儿。

她天生性格软弱,缺乏日向家人惯有的贵族高矜,也没有本家人最该继承的忧乐天下之心。读书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惯性,只是为了让父亲满意,只是为了能消除这连自己都觉得羞愧的平凡和平庸。

忽然,书房的门被拉开了。雏田很吃惊地抬起头,看到自己高大的父亲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——简直就像她无数次曾经幻想过的那样。

“父,父上大人!”雏田连忙合上书,转身行礼,只觉心跳声隆隆鼓动耳膜,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
日向日足望着紧张的女儿,淡淡道:“今日我要动身前往平安京,家中近事由宁次打点。”

雏田轻轻抬起头,才注意到父亲身旁侍立着自己的堂兄。日向宁次与她目光相遇,但只一瞬就移开眼瞳,英俊的脸孔上有种贵气的冷淡,和日足倒是极为相似。

雏田再次垂下头,温顺地说:“是,父上,祝您旅途安平。”

日足的目光在女儿微敛的雪白脸孔上停留片刻,眼中露出一种不知是兴趣索然,还是颇感失望的神情,转身离去了。

雏田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慢慢远离,依然没有抬起头来,眼睛盯着面前的蔺草席,努力忽略眼中越发积累的酸涩苦痛。然而泪水终究是涌了出来,点点滴滴地打湿了榻榻米。

——她从懂事起就开始等待的想象的场景,终于出现了。然而在这场景中,父亲不曾欣喜,不曾夸奖,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于给予,甚至连一句寒暄……都觉得多余。

这是父亲对她的一贯态度。他们父女二人之间关系疏离隔膜,日足若不召见,雏田便无权与父亲见面。有时,一月甚至只能见面一次,会面的内容也不过是几句询问读书的淡话。

也许,反而是那些等待的时光,还更幸福些吧。对于她这样不值一顾的人来说,任何愿望落入现实窠臼之后都会成了奢望。

不论什么结局都注定是同样的,所以结局永不到来,才能有几分希望;而这样就很足够,足够她紧拥在怀,苟延残喘。

“雏田,雏田!”

忽然,从庭院边上的院墙顶端,传来了一个脆甜又活泼的女孩声音,亲热地叫着她的名字。

雏田怔怔地抬起头,见到一个少女趴在院墙顶上,手里举着一束野花,樱色的发随风轻扬,发上还沾着点泥土和一片树叶,面貌娇艳俏皮,正是自己的朋友春野樱。

樱本来笑容灿烂,想给雏田一个惊喜,却见屋檐下的少女哭得眼睛发红,柳眉霎时蹙起,丢了花束,七手八脚地翻过围墙,扑通一声轻捷地落进院子里,跑到她面前:“雏田,怎么哭了?难道是书背不过了?”

雏田摇摇头,急急忙忙地用衣袖把眼泪拭了,用有点鼻音的声线微笑道:“不是……现在已经好了,没事啦樱。”

春野樱见她破涕为笑,这才放下心来,又道:“我看到你爹那辆大牛车停在家门口,村子里的大家都说你爹要上京了,是不是啊?”

“嗯……”雏田忍住鼻酸,点了点头,“父上也是这么说的,这一去,或许得一个多月呢。”

她不禁又面露忧愁之色,樱瞧在眼里,忽然眼睛一转,笑道:“这说不定也是好事啊!你爹出门了,你就可以经常和我一起偷溜出去玩啦,我家人都盼着你再来做客!”

雏田心中微动,但仍有些顾虑:“可是……如果被发现的话,你家会被处罚的……”

“嗐,”樱摆摆手,很自信地笑着,“你只在我家,谁会知道呢,以前又不是没偷溜过?晚饭之前,我把你送回来就好啦!”

03

两人于是翻过院墙,抄了条小径;日向雏田跟在春野樱背后,两只手按着素白小袿的边缘,一对白瞳出了神地望着樱一甩一甩的粉色发辫,眼中露出几分羡慕与佩服之色。

春野家在神山富岳脚下有一块中等大小的良田,父亲春野兆是远近也有名的木匠,虽然称不上高贵,但亦算得上是殷实美满的家庭。

樱是家里独女,备受宠爱,从小吃苦能干,闲暇时还好挥几下木刀,和吴服店那些姣姣怯怯的大小姐比起来,性格简直像个男孩;但她却天生一副人人赞叹的美貌,任其他姑娘怎样敷粉梳妆,也比不过那张朝天素面。

樱在前面领路,一蹦一跳走得愉快,雏田衣装嫌繁,又循规蹈矩,走得小心翼翼,看起来倒是相映成趣。不到一刻,就望见了春野家的灰色矮院墙,朴素却很整洁。

刚一走进门,樱就扯着嗓子喊:“娘!快看谁来啦!”

春野芽吹一边擦着手,一边走到门边,皱着眉应道:“樱,你一个姑娘家,成天这样大呼小叫的……”抱怨到一半,才见到樱背后微笑问好的雏田,愕然不已,赶忙迎上来,“呃!日向小姐,您,您今日如何大驾光临!家中还很寒酸……什么都没准备……樱,你真是的!怎么不早告诉我呢?”

雏田有些害羞地红着脸,微微颔首:“春野夫人,您无需客气……今日是我叨扰了,一切从简就是最好。”

待到在和室落了座,樱的母亲奉过茶后,仍是过于恭敬地不敢入内,只有樱毫不介怀,和她一起坐着闲聊说笑,讲些自己在村子里的见闻,自己都把自己逗得前仰后合,引得雏田也跟着发笑。

“对了,樱,你和其他的女孩儿平时都做什么游戏呢?”雏田笑着问,“我平素除了读书外,只有学习家传防身术还算得上有趣……你教我一些,我带回去解闷好吗?”

“你能学防身术,多好啊,我们这些平民家的,只能瞎挥木刀!”樱很艳羡地感叹着,又想了想游戏的话题,续道,“雏田,你知不知道有种游戏叫‘山鬼谣’的?就是两个人闭上眼睛,一起对唱歌谣,最后选择是否要伸出手指向对方。”

雏田第一次听这些话题,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:“那么输赢如何算呢?”

“若是两人都指向对方,就是两人都被杀死;都不指,是平局;其余则是指向对方的那个会赢咯!”

雏田想了想,有些疑惑:“可是,如果两人都不指的话,岂不是会一直平局吗?”

樱不禁莞尔,摇头道:“这种游戏,当然是杀人才有趣味,就我的经验来看,就连最小的孩子也忍不下三局呢!何况,一旦被人杀过,就更想报复啦;有时连着十局都是一块儿死,也很滑稽,会引得大家笑上好一阵!”

雏田蹙起眉头,樱看她一脸大惑不解的样子,更是忍不住笑意,便道:“这样吧,我教给你歌谣,我们先玩一次,你脑袋很灵光,肯定立刻就学会了。”

雏田歪歪头,有点犹豫地说:“可是……我不会指向樱的啊。”

“哈哈,开始前说这样的话,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呢,”樱惊奇地笑了,“你掌握得真快!”

夜里的森林树梢响,

黑黑的山鬼,在唱着歌;

黑黑的山鬼,唱什么歌?

黑黑的山鬼肚子饿,唱了一首痛哭的歌。

黑黑的山鬼食兄弟,唱了一首吃人的歌。

黑黑的山鬼住山间……

“下次吃人——吃哪个!”樱兴致勃勃地张开眼睛,却看到自己指尖对面的白瞳少女噙着温吞的微笑,两个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,这就已经被杀了一回。

她先是诧异,然后无可奈何地大摇其头:“雏田,连游戏都这样子的话,以后会吃亏的哦!”

“就是吃亏,也不能杀死樱啊,何况……”雏田用手捂着嘴嘻嘻地笑,“我猜想,这么做肯定能让樱大吃一惊。”

樱发的少女眯着一对美丽的翠瞳,盯着她瞧,最后举手投降:“你这个人,怎么说呢……我想你未来的夫君肯定会很辛苦!”

“说,说什么夫君……!”雏田立刻羞红了脸,埋下头去,用衣袖遮住面孔,“我,我还没有那样的对象……”

樱看她这样,愈发揶揄道:“我当然知道,你这个小怪胎,从小就只喜欢书里那个被山鬼吃的男孩子嘛!若是招了这样的赘,新婚当夜就守寡,嘻嘻,那肯定教全国的男人都朝思暮想!”

雏田被她调笑得羞窘欲死,用手拼命捂紧耳朵,最后干脆钻到桌子下面去了,带着点泪意的声音从层叠的素白衣裳间闷闷地发出来:“樱……你太坏了……!我以后都不要和你说话了!”

“哈哈哈,哈,你的怀刀应该不在身上吧?可不要羞到切腹啊!”樱看着她的窘样儿,笑得直捶桌子,连眼泪都出来了。

两人笑闹一番,不知不觉已将近晚饭时间,樱急忙拉着雏田的手,匆匆沿着来时的小道赶回围墙处。

暮影四合,天色暗了下来,墙不好爬,樱冲着雏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:“雏田,你身子轻,就踩我的肩膀爬上去吧!晚了就糟糕啦!”

雏田怔了怔,却见她神态坚决,只好感激地点了点头,就这样翻回了院子里。

听着院子外轻盈远去的脚步声,雏田一边拍着自己袿衣和绯绔上的灰尘,一边想:像樱这样有气概的女孩,哪怕是面对那些威风凛凛的武士,只怕也分毫不落下风吧?

“飘在阑槛外的花,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吗?”

忽然,有个冷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,虽然带着不言自明的怒气,却仍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淡然与贵气。

雏田只觉心猛地一跳,凉凉的汗立刻从后背和额头渗了出来。

虽然惧怕,但还是不得不转过身来。淡白小袿被微风吹动,窸窸窣窣地响着,她咬着嘴唇,有点苍白的脸孔上,惊惶的白瞳恭敬而紧张地低垂:“宁……宁次哥哥……”

日向宁次果然就站在不远处已无花的樱树旁,离她七八步距离,在昏暗的天色和枝叶阴影中,唯有那纤尘不染的雪白直衣,如同淡淡发光般引人注目。

04

这间书房在日向宅邸的偏处,庭院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造景,只有一株特别茂密壮大的古樱,春天时花雨蔽目,极尽繁盛,但此后便显得有些平凡无奇。

不知为何,雏田的亡母很喜爱这个地方,而雏田也继承了她的喜好,一年到头几乎总是腻在这里。

可是此时此刻,她却只想插翅脱逃,对面兄长沉默不语,更令她觉得愈发难捱。

日向宁次是日向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龙凤,去年周游全国,为日向分家打点各项事务,大受好评,今年初春才来到本家封地,为获得日足首肯而忙于公务,因此这大半年来雏田与他交流很少;又因他与日足莫名神似,雏田心中从来都是既敬又畏,只敢远观。

这次父上大人才刚出门,自己就违背了家中规矩,一定会给宁次哥哥带来麻烦。——如此想来,她就更觉得羞惭不已。

在长长的沉默后,宁次淡淡开口,只说:“慎独何解,你可知道?”

雏田深深低下头,小声答道:“是……慎其家居之所为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少年瞟了一眼她羞愧难当的模样,忽然又说,“跟在我后面来。”

雏田吃了一惊,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他,但很快顺从地垂头称是,走了过去。

宁次面无表情地带路,似乎是专挑了家中无人经过的走廊,一路上竟然连一个下仆也未曾看到。

——日向日足性格孤洁,厌恶官场应酬与奢靡之风,爱妻去世后更是懒于享乐,专研典籍,所以,家中雇佣的仆从自然也是仅仅够用便罢,令偌大一座宅邸显得极为冷清。

雏田却没注意到宁次的用意,只顾盯着他直衣的下摆,心中七上八下,猜想兄长可能要责罚自己。却不知会是怎样的惩处呢?

正胡思乱想间,前面的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,她一个不防,差点撞在兄长背上。

举目一瞧,却是自己几乎不曾到过的松之居,也正是宁次在本家的居所。雏田犹犹豫豫地跟随宁次走进和室,但见屋里陈设简单,但却挂着好几副名家的书法作品,风格清雅又不脱男子气概。临近庭院的敷居旁放着矮桌和茶具,屋子另一边则陈着一把望之不俗的名刀。

宁次径自走到矮桌旁,指着榻榻米说:“雏田大人,请您在这里坐下。”

雏田心中惴惴,依言端坐,却见宁次将手指伸进桌上的茶杯,从中捻起一点早已凉透的清茶,洒在她的衣襟上,留下淡淡的茶渍,然后将杯子翻倒在桌上。

接着,他站起身来,唤来侍女:“阿纪是否还在隔壁等?你去告诉她,雏田大人饮茶时不慎打湿小袿,要她取件新的来换。”

雏田垂头望向自己的小袿,才发现衣襟上因爬墙而留下污痕,但还好如今和茶渍混在一起,不太显眼了。

宁次的视线停留在墙上的书法,淡淡道:“雏田大人,您记住,今日午后到方才,您都是在我屋中作客。”

雏田正想开口询问什么,就听到一个有些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到近,原来是阿纪抱着替换衣裳赶来了。

宁次见状,点头权作示意,就要走出和室,阿纪却忽然出声道:“宁次大人受托代理宅内事务,请雏田大人来松之居作客本来无碍,但从正午留到傍晚,又不许仆人进屋,如今还翻茶弄污女子外衣……这般少年轻狂之事,还请您顾及分家本家之别,谨慎才是。”

雏田这时才反应过来,今天全靠宁次帮自己遮掩了偷溜的罪过,又听阿纪明里暗里指责宁次轻浮浪荡,不禁开口解释道:“我,呃……是我自己要留下的,茶渍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沾上的……阿纪,你误会了。”

“雏田大人,”阿纪抬头,直直盯着她,口气恭谨,“您身处闺阁,不谙世事,但一定要提防那些贪图高位的分家男子前来哄骗,高低贵贱,本来有别。”

白眸的少女惶惑地蹙起眉头,一时之间手足无措,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宁次忽然淡淡开口,只回了四个字:“你说得是。”

雏田惊愕地望向宁次,却只能看见一道笔直的背影,白衣胜雪,答语平静,如同身处云端般无喜无悲。

然而从衣袖边缘隐约露出的手,却紧攥成拳,微微颤抖。

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火蹿了上来。

这一定是她此生第一次感觉到“气愤”为何物,长久以来,被清晨脸盆中的蒸腾雾气所遮蔽的,总是浑浑噩噩的心,被这股子灼热的火烧得颤抖起来。

于是少女霍地站起来,顺手抓起桌上翻倒的茶杯,猛地丢在阿纪面前,用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音量训斥道:

“阿纪,你虽是乳母,但也该明白说话分寸!兄长已受父上委托,全权打点家中事务,你如此肆无忌惮地指责冠有日向家姓之人,是在怀疑日向家当主的判断吗?!“

这下子,不光是阿纪呆了,连宁次都忍不住转回身来,张大眼睛望着这个把脸气得通红的文弱少女,那总是沉稳到有些冷淡的脸上,也露出几分怔忪的模样。

雏田从来没有这样一气呵成地喊叫过,本来还兀自气得肩膀抖动,眼睛余光扫到宁次视线,马上又开始舌头打结,脸也变得更红,结结巴巴地续道:“阿,阿纪,你还愣着干嘛,出……请出去吧……”

阿纪于是默默叩首,退出门外,房中又只剩下宁次和雏田两人。

雏田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,只好立在原地绞衣袖,头快要埋进衣领去。——身为淑女却大吼大叫,此生从来没有如此丢脸失态过,真是恨不得立时死了算了!

谁知,对面的少年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:“您方才倒是像个武家女儿。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雏田只以为宁次嘲笑自己粗鲁,羞愧不已,勉强启齿道,“宁次哥哥替我隐瞒过错,却遭受侮辱……我想,父上肯定也会生气……您很受大家敬仰,我也是这样想的……”

一通话说得乱七八糟,逻辑气势哪个也不剩,刚刚那气势凌人的样子,倒简直像是被鬼怪附身了。

听雏田提到日向日足,本来嘴角微勾的宁次,笑意忽然便消失了,那极清俊的面孔上露出复杂的神情。

白瞳的少女却并未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,说完这番细若蚊吟的解释后,便羞得匆匆夺门而出。

两人擦身而过时,宁次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贵气的淡然:“秋夜里露重,即便是武家的女儿,也要加件衣服。”

但少女细瘦的肩头,比他微凉的修长双手,可是要滚烫得多呢。

05

打这以后,雏田每天都到松之居做客,时常一呆就是大半日,连课本都干脆堆在宁次的桌上了。

本来这样并不合适,但宁次性格沉稳干练,主事公平,自从年初到来以后,对仆从一直都很宽厚,因此很受家中众人爱戴。对他“强留”雏田做客这点小事,大家也权当做青春年少时无伤大雅的小缺点,不但不以为意,甚至在唯一对他不满的阿纪面前,也多有回护之意。

雏田在松之居,每天只须读两个时辰的书,若是背诵得快,甚至还会更短。宁次白天有时会为了公务出门,回来时总会给她带些花束、发梳之类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儿。

虽然他天生一副缺乏表情波澜的俊脸,但任谁都能看出,他对雏田的宠爱甚至到了有点儿过分的地步。

雏田从小循规蹈矩,过着全然不似年轻少女的寡淡生活,现下第一次没了父亲的约束,又天降这么一个温柔可亲的兄长,实在令她有些受宠若惊。

而宁次做得最“过分”的一件事,就是在松之居旁的日向家院墙上,给雏田……开了个门。他没有公务,留在家中时,会帮忙放风,教雏田和樱两个人偷偷溜出去玩。

最初被领到那门前时,雏田惊得差点跌了一跤:像宁次哥哥这样的人,究竟是怎样想到这种画风清奇的主意的啊?

不过,她自由了这些日子,胆子已日渐壮了起来,又有宁次撑腰,也就从善如流了。——这不,此时此刻,她就坐在春野家的小和室里,和樱一块儿玩耍呢。

女孩子间的谈话时常是东拉西扯,漫延无边,樱本来还在说着和果子的话题,才到一半,忽然啧啧摇着头,感叹道:“雏田啊,你的堂哥,实在是天下第一号怪人。”

雏田怔了怔,也微笑起来,道:“宁次哥哥是我们同辈人中数一数二的麟趾,樱怎么能说他怪呢?”

“当然啦,他也是天下第一号的好人,我只是搞不懂他为啥突然这么疼着你……”樱噘着嘴望天花板,突然恍然大悟似的,猛地盯着雏田瞧,笑嘻嘻道,“难道是我们的小怪胎不想招外赘,要内部解决啦?”

雏田立刻羞红了脸,低下头去,但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不做声,反倒细着声音坚决道:“你也是知道我的,樱……从小,我就只喜欢‘他’了嘛……”

“你这个死心眼!”樱瞪着两只眼睛,无可奈何地盯着她瞧,“哎,也不知你爹干嘛要给你那本书,叫你从小读到大,读得魂儿都跑进去了!”

“平时父上只准我读典籍,那本故事书,是他唯一允许我读的‘闲书’啦……”雏田轻轻叹了口气,忽地又抬起头望着对面的樱发少女,道,“我以前也给樱讲过他的故事啊,樱难道不会喜欢他吗?”

春野樱摇摇头,撇嘴道:“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,这个人是编出来的,世上根本不存在!简而言之就是,没、有、这、么、个、人!”

“就是有!”白瞳的少女气得满脸通红,猛地站起来,跺了跺脚,“我不理你了,我要回家啦!”她天生脾气极好,又被家中教成温驯顺从的性格,这时候竟然为了那故事中的少年,真的生气起来。

樱瞧她真动了气,自己也冒上一股火,站起来冲她背影喊道:“那明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山上找找啊!你要是不来,那就是你也不信了!”

雏田脚步一顿,夜晚偷偷出门是她从来没做过的事情,心里不禁掠过一丝害怕,但听着樱的口气,她又很快将这顾虑忘在脑后,回敬道:“哼!不来是小狗!”

——虽然这么说了,但到了约好的时间,她却始终犹豫不决。

雏田缩在自己的棉被里,把那本已经翻阅得有些损坏的故事书抱在怀里,紧紧闭上了双眼。

黑暗降临了,那个少年的模样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,也许不算很英俊,也许声音不像宁次哥哥那样温雅,但对于她来说,却始终是无可取代的存在。

那些故事里的自由、勇敢、乐观,为怯懦而又平庸的她,带来无数坚持下去的希望和温暖。

“雏田小姐,该就寝了。”

门外的阿纪声音恭敬地响起了,与以前的所有夜晚一样,分毫不曾改变。

就像她这十六年来的人生一样,一直一直被镣铐般的规矩所束缚;只要她不肯迈开脚步,那么直到死亡的那一天,也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无数的思绪纷繁而过,白眸的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用和往常无二的口吻,安静又温驯地答道:“我睡下了,阿纪,你也歇着吧。”

夜色虽已四合,但对日向宁次而言,却还远不到需要休息的时间。

他习惯于熬夜工作,没有日光和鸟鸣的干扰,也没有仆从在旁侍候,只剩下一盏淡黄的灯,将静谧的光照在书桌上。

这样的时刻是难得的安宁,更重要的是可以独处,令他可以进行平时无法开展的研究。比如说,阅读那些只有本家才可参阅的资料,那些隶属分家、地位低下的他,原本不能接触的秘密。

就在这时,忽然有一个细细巧巧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在他房门外站定。那人似是犹豫良久以后,才轻轻启齿:“宁次哥哥,我可以进来吗?”

宁次因习武而练就一副好耳力,单听步子,就知是雏田,却没想到她真的会在夜里开口请求进入男子房间,心中为她这份毫无防备而暗暗皱眉,却还是应道:“进来吧。”

少女便推门而入。她双眉微蹙,黑发披散,还有几丝逸在肩上;雪白单衣外着了一件淡白的暗绣小袿,一只小手按住衣襟,半掩了葡萄染的袴,那小袿上的灰色绣线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摇曳闪烁,愈显得她温柔娇弱。

宁次原打算先对她说教一番,这时不禁也有些呆了,又见她神情有异,不似平常,便放下手中的笔,道:“雏田大人是有什么事吗?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雏田本来做好了挨训的准备,对面兄长却态度温和,令她一时有点儿张口结舌,但踌躇片刻后,她还是鼓足勇气说,“我与樱约好,要在今晚进入神山……我想,请宁次哥哥准许。”

“什么?!”宁次愕然不已,不禁脱口反问,“你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?”他这时才发现,雏田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上,竟拎着自己的鞋子。

雏田立刻瑟缩了一下,脚跟向后退了半步却又定住,咬了咬唇,硬着头皮续道:“宁次哥哥,我从小听话守礼,只任性今天这一次,求您应允吧……!”

宁次沉默良久,眼光落在墙面挂着的书法之上,盯着那几个字瞧了又瞧,一双清冷白眸中思绪几度起伏,阴晴不定。

那一刻,他并非是日向宅邸中众人所熟悉的日向宁次,而是忽然变回了另一个陌生的人。

终于,他开口了,一字一顿地说:

“这种事情,我是定然不会同意的。”

“所以,若你现在能够从那门走出去,一定是因为我劳累打盹,监督不力的缘故。”

白衣如蝶的少女翩翩而又匆匆地飞去了,他望着她小小的背影,立时就觉得后悔,忍不住站起身来,想要追过去。

但最终还是坐回了原处,用有些颓然,却又十分冷硬的声音,喃喃自语道:“罢了……罢了。”


06

“你真的要去啊?”

春野樱蹲在自家院墙边上的树下,托着腮仰头望向还有些喘息的白眸少女,俏丽的脸上有些为难之色。

从前,为了守田,樱也曾随着父亲一起在富岳山脚下过夜,对进山的路算得上熟悉,但雏田毕竟是个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大小姐,带着她一起去,说不定会有危险。

昨天脱口说的那句话,也不过是小女孩儿之间的置气,谁知这个死心眼竟较起真来,真是麻烦极了。

雏田已经将头发在颈后束了起来,这时看到樱一副想退缩的样子,蹙起眉道:“宁次哥哥为了能让我出来,甘愿自担罪责,我怎么能回去呢?何况,难道樱你想要做小狗吗?”

不知为何,那模样看起来,倒是极有贵族公主的风采,和平常畏畏缩缩的日向雏田比起来,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了。

樱没辙地挠了挠头,将父亲给自己制成的木刀抄在手里,按着膝盖站起身来:“好好好,去去去!不过,你要紧跟在我身后才行!”

夜晚的神山平添许多阴森难测的气息,树影幢幢,鸟鸣寂寂,月光惨淡不明,四周昏暗难辨,只有野风吹动树梢的飒飒声响。又因已经入秋,地面上落叶枯枝层层堆积,令那条本就崎岖的上山小径更加难行。

雏田紧攥着樱的手,一双白瞳惧怕地左瞧右瞧,却总归是什么都看不清,只有跟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行走。

“唉,不要害怕,”樱像是为了给两人都壮壮胆似的,笑起来,“这山上从来没听过有什么野兽——”

她的话音还没落,忽然从两人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咆哮声,一对对绿莹莹的凶眼从暗影中悄然浮现,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就被四五头半人高的野兽围在了当中。

雏田呆怔着站在原地,刚想出声唤樱,却听到啪嗒一声,原来是樱手上发抖,一不小心将那木刀掉在地上。

樱望着那些目露凶光,缓缓逼近的兽群,脸色煞白,浑身打颤,结结巴巴地说:“雏,雏田,这些只怕是被人抛在山里的野狗……我,我们两个,根本斗不过它们啊……”

雏田咬紧打战的牙关,握住她的手,把她拉到身后,忽然从怀里拔出小小的怀剑,大声道:“让它们吃我一个吧!樱你是无辜的,一定要逃走啊!”

说着,她猛地向前挥了一下剑刃,素来娇弱的苍白小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,锋刃在月光下寒光一闪。

似乎是被那刀光所刺激,野狗群一齐咆哮起来,声音震彻山林。

那把怀剑只有八寸长,为了适应女子的腕力,锻得很薄,用来对付猛兽实在力有不逮。

而雏田日常所学习的防身术,也仅仅是针对人的,又不曾经过实战,可谓是花拳绣腿,不过片刻就支撑不住,眼看着随时都有可能丧生于兽齿之中。

就在这时,突然有人的呼啸声自山林间响起,两团火把的光向樱和雏田所在的方向极为迅速地接近了。即将抵达之时,其中一团忽然消失不见,下一刻就听到背后的樱“呀啊!”地尖叫了一声,被个什么东西直接拖上了树梢,在暗影中隐匿了踪影。

“樱!”雏田急急转身,另一团火光已到眼前,她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,立即被那人拽住手臂,拉了过去。

她感觉到自己掉进了那个人的怀里。

准确来说是撞了上去,整张脸都砸在他的胸膛,撞得鼻子生疼,手上一软,怀剑也掉了下去。

那怀抱里有一股深夜森林的雾水气息,混杂着破碎的月光,极为冰冷,却又有一种少年所特有的热力。雏田将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,有些促急的心跳声就伴着体温从掌心丝丝麻麻地传进来。

“低头!”这少年单臂将她揽在怀里,另一只手挥舞火把驱赶犬群,低低叱了一声。

雏田即将抬起的头又赶忙缩了回去,额头靠在他的锁骨上,两只手抖抖索索犹豫片刻,环住了少年精瘦结实的腰肢。

她想,自己也许是有些晕了,否则那训斥一样的声音,为何在耳中久久缭绕不去,又为何让自己连指尖也发烫了呢?

眼见野狗退却大半,只剩一条还不肯离开,压低脊骨,刨着爪子低声咆哮。

少年眸中冷光一掠,突然扔了火把,极其迅捷地从后腰抽出剑来,上前一步,一剑将它的脖子连着骨头一齐割断。

滚热的兽血迸激而出,溅在他脸上,但那对漆黑的眼瞳却毫无动摇,只透露出几分常人难及的狠厉和傲然。

野兽的惨叫只发出半声,就被浓重呛鼻的血腥气遮蔽。

一时间四野寂静,雏田小心翼翼地松开双手,后退了两步。少年似乎并不关心她的举动,只是专心端详着手中的剑,又突然猛地一甩,一道血痕“唰”地泼在身旁的树干和草叶之上。

鞋子已经遗失了,慢慢变凉的暗红兽血浸湿了白色的袜,她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年。

漆黑的鸦发,雪亮的刀光,沾满鲜血的面孔被青白色的月光投映出深深的阴影,唯有那对黑瞳忽然一动,燃着灼灼的火,与她目光交接,证明了己身并非魍魉。

他是如此适宜这片漆黑的森林,颀长的身影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,却又如此鲜明地凸显而出,那种阴郁而摄魄的魅力,令人无法移开目光。

她看到的,正是这黑夜森林的化身。

雏田呆怔半晌,终于回过神来,察觉到自己很不礼貌,连忙说:“谢,谢谢……”

话一出口,却是结结巴巴地,连舌尖都打颤,一句道谢生生说得七零八碎。这下子,她更觉得自己失礼,脑袋里好似变成一团浆糊;忽然又想起他脸上的血痕,便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手绢,向前走了一步,抬手要为他擦拭。

鸦发的少年下意识脚跟一动,但最终还是站在原地,任由她的手伸过来。那只手又小又白,从雪白的衣袖中探出来,带着点战战兢兢的温驯,被月光映得几乎有点透明。

就在这时,从他俩头顶的树丛中,突然冒出一个人头,笑着冲下面二人大喊:“佐助!你也搞定啦?”

雏田被吓得动作一顿,抬起头望过去。就看了这一眼,她就呆掉了。

那是个发色金黄,眼眸湛蓝的少年,衣服有点破损,脸上有一道划伤,这时正笑嘻嘻地倒挂在树枝上,挥着手冲名叫佐助的少年打招呼。樱本来被他背在背上,这会儿好像也被他突然的倒挂金钩给吓了一跳,八爪鱼似的紧抱着他不放。

那一瞬间,读过无数次的故事书,像是被风吹动了,在脑海中一页一页翻过去。

坚强而孤独的,永远笑着正视命运的那个少年,就这么以倒挂的姿势冒了出来,一点也不隆重,却猝不及防地夺走了她全部的心魂。

就在雏田发呆的时候,佐助突然粗暴地挥开她滞留在脸颊前的手。

他力气那么大,又毫不留情,一下就令娇小的少女整个儿摔倒在那泊兽血里,手绢也飞了出去;头撞在地上,只觉嗡地一声响,颧骨立时肿起老高。

还没感觉到疼,眼泪就先泛了出来。在模糊的视线中,漆黑的少年冷酷地睨了自己一眼,后退几步,隐匿在黑夜的孤独的叶丛中。

07

“你不要紧了吧?”

雏田、樱和那金发的少年围坐在篝火边上,雏田用一块蘸了水的布按着左边脸颊的淤血,少年从火光的另一边探头过来,关心地问道。

雏田赶忙摇头,摇到一半又点头,脸红得像个小番茄,样子又呆傻傻的,直把那少年逗得笑出声来。

“鸣人,你别戏弄她了!”樱立刻把雏田往身后挡了挡,瞪了他一眼,“雏田是大家千金,很害羞的!”

名叫鸣人的男孩子赶忙挠了挠头,很言听计从地答道:“好好,我听你的,你说什么我都听!”

“这么听话?”樱有些惊奇地看着他嘿嘿傻乐的脸,忍不住打趣,“难道是哪个寺院出来的小和尚?”

“诶诶!你怎么看出来的!我师父叫自来也,我从小在清水寺长大!”鸣人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,猛地握住她的手,“小樱,我们真有缘啊!”

樱眉毛抽搐了一下,用力抽回手来,斜了他一眼:“嘁,谁和你有缘啦,笨蛋!”

鸣人有点儿遗憾地放下空落落的手,但还是很真挚地强调道:“真的,我第一眼看到你,就觉得你特别面善!”

樱被这番肉麻的陈情搞得翻了个白眼,转过头来,对雏田说:“雏田,你确定那书里写的人是他?是不是有哪里错了?”

雏田本来只顾着偷眼向鸣人那儿瞧,这时忽然被扯进谈话,脑子断片儿了好一阵,才小声回答道:“我,我想应该错不了……”

“那还等什么?”樱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,“虽然只是这么个滑稽的小和尚,但你也该告诉他,你已经喜……唔!”

话还没说完,她的嘴就突然被捂上了,雏田拼死把樱给按住,干笑着抢过话来:“鸣、鸣、鸣人君!刚刚救了我的那一位,不知是谁呢?”

白瞳的少女虽然看起来娇小,手劲儿却实在不像个闺阁小姐,樱费力地逃脱她的魔掌,深吸了一口气,噘着嘴接话道:“我看,只怕也是个和尚吧?刚刚他脸上都是血,看起来怪吓人的!”

“你说佐助啊?”鸣人眨眨眼,向众人头顶高高的树冠上指了指,“他性子古怪得很,现在大概在那里避着吧!我们是来山里的时候才认识的,他可不像我,听说是哪个大贵族家的儿子呢!”

雏田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,在那本书里,少年应该是独自来到山里的,并不存在任何类似佐助的角色。

樱以前曾听雏田讲过鸣人的故事,这时也有些好奇地问:“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,又为什么进山?”

“自来也师父告诉我,要在这山里完成个什么劳什子修行,”鸣人回忆道,“等时候到了,他会来接我的。我和佐助都是十年前进山的,他为什么来,我也不清楚啦,不过我们意气相投,就成了好伙伴!”

樱和雏田忍不住一齐抬头看了看那静悄悄的树梢,实在看不出那上面的佐助和鸣人像是好伙伴。

“可是……山鬼的事,你不知道吗?”雏田望着笑容灿烂的鸣人,莹白双眼中带着几分犹豫,但还是这样问了。

“山鬼是什么啊,没听说过。”鸣人却只是疑惑地挑了挑眉,努力联想了一下,才续道,“不过,后山那边的峭壁特别高,我和佐助从来没下去过,说不定那里住着你要找的山鬼呢,哈哈!”

“白痴……”樱看着他笑嘻嘻的脸,忍不住感叹了一句。

三人聊了一会儿后,鸣人抬头看了看天色,说:“明天应该会下大雨,你们还是趁着今夜就下山吧,否则路就更难走了。”

樱听他这么说,便立时站了起来;刚刚遇到野犬的事,还是让她惊魂未定,此时巴不得早点儿离开。

另一边坐着的雏田却像是很不愿离开似的,踌躇了许久,才磨磨蹭蹭地起了身。

鸣人又点起火把,沿着方才的小径,送她们两个下山。

夜里的山路因树影遮蔽而暧昧不明,鸣人一个劲儿地招呼着樱注意脚下,关怀之情溢于言表。

雏田跟在最后面,望着带路的鸣人,他的脸在火把绰约的光芒中显得格外明亮,笑容中很有点儿孩子气,和她曾想象过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,而此刻的那对蔚蓝眼睛中,倒映的全是樱的影子。

心中涌上一种刺痛的感觉,白眸的少女垂下头去。在胸口的疼痛中,存在的不是嫉妒或怨怼,只是一种无可诉说的怅惘。

在山路尽头,有一道用白绳围出的封印,鸣人在那里站定,笑道:“这道结界,我和佐助是跨不出去的,就送到这里吧。”

樱点点头,嗯了一声,雏田向他鞠了个躬,两人就打算离开了。

就在这时,忽然从路边的树丛中走出了那个叫佐助的少年,神情冷冷的,向雏田扔了什么东西过去。

她有些惊慌地接住,定睛一看,才发现原来是自己那柄小小的怀剑,外面包着方才丢失的手绢,沾着一点血渍。

少女抬起头,想要道谢,却正好对上佐助那对刀一样锐利的黑眸,看起来像是在生气的样子;于是,话到嘴边,生生转向,变成了一句细若蚊吟的“对不起”。

谁知,黑发的少年立时拧起眉头,哼了一声,看起来比方才更生气了。

鸣人却像是早就习惯了朋友的脾气,不以为意地笑起来,向她挥手道别:“没事,快回去吧,以后有空再来找我们玩啊!”

雏田受宠若惊地低下头去,白皙的脸上立刻又泛出红云,被樱拉着手,走出了结界。

直到村落已经近在眼前,雏田才开心地小声对樱说:“你听到了吗,鸣人说,以后还可以去找他!”

樱却也有些愣怔了似的,好半天没回话,反倒喃喃自语般道:“他把脸擦干净以后,看起来确实像个贵公子呢……!”

雏田有些困惑地望着她出神的脸,却又瞧不出什么端倪,只是清楚地发现,那张总是很爽朗的面孔,染上了一层少女特有的娇艳,让她变得更加漂亮了。

就在这时,村口暗影中伫立的那个人影,引起了雏田的注意——那个微微有点弓着腰,却仍然显得很矜持很有教养的中年女人,正是她的乳母阿纪。

她立刻慌了起来,猜不透阿纪为什么要站在那里,只好赶紧跑到樱的前面,说:“阿纪就在前面,你从另一边偷偷进村吧,我去拖住她!”

听到阿纪的名字,樱也害怕起来,赶紧点点头,溜到另一排屋檐的阴影下去了。

谁知,阿纪见到自家姬君的时候,并没有露出恼怒或忧虑的神情,对她脸上的淤伤也视而不见,简直就像是知道她不会有任何危险似的,只是恭谨地道:“雏田大人,阿纪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。”

雏田心知这也算是批评的一种,但总归松了口气,轻轻弯起嘴角,想去拉她的手:“辛苦你了,我们这就回去吧。”

“在回去之前,我有一件事,一定要告诉您。”阿纪却没有回应她,将手藏在衣袖中,然后一字一句地道,“日向宁次放您深夜入山,依我之见,是想要图谋您的性命。”

雏田愕然地望着她那张严肃的脸,心中又愤怒起来,伸出一半的手猛地抬高,几乎就要扇她一个耳光,却硬生生忍了下去,怒道:“这般荒谬的老调,怎么还要重弹?你对宁次哥哥到底有什么偏见?”

阿纪抬起眼,直直注视着她,用一种劝诫的目光:“望您留心。”

“够了!你若要再提,便不是一个耳光可以了事!”雏田瞪着她,只觉多说无用,斥责过后便拂袖而去了。

只剩下阿纪站在原地,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忽然又回过头去,远眺那隐藏在夜幕之下的富士神山,许久没有移开目光。

评论(22)
热度(386)
  1.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听水君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