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5:45】

“我得买辆新电动车。”

男人站在洗脸池边上，用毛巾擦着脸，突然这么说。

在厨房打鸡蛋汤的妻听到了，回过头来，从有些蓬乱的刘海儿下面瞧了他一眼，只说：“钱攒够啦？”

他“嗯”了一声，从洗手间走出来，关上灯。昏晦的暗青色的天光从玻璃窗投进厨房里，灶台和墙面被掩映在里面，隐隐约约地。妻是个生性节俭的人，又夸说自己生了一副好眼神，因此早上的厨房里也就从不开灯了。

不知为何，望见那小房间里被昏暗光线笼罩的妻，他突然多少感觉有些惭愧。但他还是继续说道：“你看，我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，从城郊骑车到市里去上班。咱那辆旧车子劲儿不太够，在路上磨蹭得紧。”

妻把汤端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，点了点头：“行，那你就去买——记得先和淘宝比比价，别被坑太惨了。”

他将头埋进碗里，呼噜呼噜地喝下去：“知道了，不过实体店都贵么。放心，我跟他们要个披风啥的当赠品。”

【8:10】

走到办公室的小工位上，他放下自己的包。屁股刚一挨着椅子，手机屏幕就一亮，是微信有新消息了。

他一瞅，就知道是妹妹。妹的头像老是变来变去的，但好像都是同一个卡通人物，一个黑长头发的男的，叫什么来着？……这个确实记不住了，就记得前几年有阵子她天天哭这个卡通角色“死得不值死得好惨”，估摸着是个已经死了的角色，还有点儿悲剧性的那种。

划开屏幕去看妹的消息，“哥哥你在不在？”，后面配着一个可爱笑脸。

他的心情立刻就好起来，瞅着那笑脸表情，自个儿也跟着笑了一下，然后才回复：“在，你不上课？”

“正上着呢，教授没看见我，我偷偷玩儿手机。”

“好好学习，别整天盯着手机，眼都近视几百度啦！”

“哎呀，那我就和你说一句，说完我就去为社会主义崛起而读书，行不行？”

“行，你说。”

“嗯，那我说啦——别忘记下周一是什么日子！”

男人怔了怔，把手机状态栏拉下来看了看，才想起下周一是妹的生日。——这个小妮子，是来找自己要礼物了。

他不禁失笑，又点开妹妹的朋友圈，想看看她给自己留了什么“线索”。

顶头的一条新状态写着“祝日向宁次生日快乐”，配图又是那个长头发的卡通角色。他瞥见发送时间是半夜2点27，叹着气摇了摇头。

再向下几条，也没什么特别的；直到第七条，才看到妹转发了一条朋友圈，上书“宁次尼酱诞生日偶美雷多！”，配图照的是个女学生用苹果平板在画画，妹转发留言：君手绘本当上手！

男人傻眼地研究了半天，也看不出这是哪国话。

【16:50】

男人在淘宝上搜了一会儿，搜到了苹果平板。

期间，他看到有卖二手的，便宜不少；但转念一想，妹从小老用自己用剩的东西，这种大件儿怎么也得给她添个新的。

付完钱以后，他又想了半天，复制了妹朋友圈里那个卡通人物的名字，放在搜索栏里搜，下单了一个画着这角色的平板外壳。

就像电动车得配个披风，平板也得配个壳嘛。成套的吉利点儿。

【22:00】

“哎，我得买辆新电动车。”

男人躺在床上，两手交叉垫在脑袋下面，自言自语地说。

妻躺在他边上，笑道：“你还在说？和祥林嫂似的。”

“这就是我的小确幸啊，”他感叹着，“买辆电动车就不算理想了吗？”

“算，算。”妻应着，仍然忍不住要笑，顿了顿，忽然又续道，“那你明天早上吃完饭，记着洗碗啊。”

“怎么突然让我洗碗？”男人挑起眉毛，“你这是给予我现实主义的冷风。”

“就是要让你吹吹冷风，”妻也挑起眉毛，“不然你怎么体会小确幸的温暖？”

说罢，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，打开支付宝，唰唰点了几下，边儿上的另一个手机中就响起了到账短信的叮咚声。

男人愣了愣，然后挠着头，有点儿赧然地笑了起来。

—fin—

附注：

一直以来，听到很多“宁次死得不值”的说法。

当这件事和坑爹的岸本齐史有关时，我同意这样的说法；但当日向宁次的死只和他自己有关时，我不会认同这种声讨。

真正的家人，当然可以为了你不要性命，简单得就像放弃一辆电动车。而接受的人，亦无须愧或悔，只需酬以笑容。

没有值不值得，只有温柔馈赠。

祝这样的人，生日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