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女本质,BG赛高。沉迷佐雏,无心睡眠。
平柯哀排列组合,各类骑士姬;萝卜片侦探片,刹那玛丽娜。
经常喜欢被人讨厌的角色,护不过来系列。

【火影·半架空】《山之鬼》四篇(主佐雏。正剧。)

26

时间已近破晓,风雨依然如晦,昏暗的天空向下压迫着密密的山林,山中鸟兽无迹,只有飒飒的雨声随着狂风一阵盖过一阵。

小小的木屋藏在层叠的山谷之间,雨点爆豆般噼噼砰砰地砸在屋顶上,寒凉的潮气渗入地板,隔着几层薄衾刺进皮肤,令人辗转难眠。

鸣人坐在门口,身边放着一盏油灯,灯芯随着雨声微微震颤,隐约照亮他愁眉深锁的脸,另一边是靠着他肩膀熟睡的樱,身上披着几层刺绣单衣,泪痕未干,两只眼睛已哭得像桃子般肿了起来。他的对面躺着再也没力气折腾的佐助。

黑发的少年被棉被裹着,仍然没有入睡,苍白的侧脸更令黑瞳显得醒目,冰冷的神色中带着种沉默的怒气。


鸣人给樱把衣服往上披了披,低声道:“你就不能睡一会儿?”

对面的人并不回答, 他深深叹了口气,又续道:“佐助,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处?樱已说了,现在那村子里驻扎了造反的军队,就是能出得去,以你这幅样子,怎么去救雏田?更何况,这座山的结界根本破不开啊。”

佐助扯了扯嘴角,漠然道:“我的事,要你来管?”

“……我又有哪次拦得下你?”鸣人露出苦笑,注视着他,“但是,你现在真的太不像自己了……你不是一直很能忍耐的吗,就好像你其实并不喜欢我,却还是和我一起待了这么多年。”

佐助愣了愣,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,干脆闭口不言。


这时,空中一个闪电啪地迸亮又熄灭,就突然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鸣人身后。

鸣人一惊,转头去看,却见是之前那个女忍者冒雨前来,雨水将她的全身都湿透了,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,雨痕纵横,泛着青白颜色。


“……你到底有什么企图?”

佐助微微偏过头来,冷冷瞧着飘然而至的女忍者,从被子中勉强伸出一只手,要去摸枕边的剑。

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合眼,苍白的脸上虽然神色冷峻,却仍显出几分疲惫之色;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清理包扎,体内因结界反震造成的内伤却不见起色,每当说话时,就感觉嘴里久久不散的血的味道更加浓重。


乙六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经过一阵很古怪的踌躇后,才说:“我来给你们送大礼。”

樱这时也醒了,鸣人把她扶起来,将她和佐助挡在身后:“什么大礼?我还以为你是来替雏田传递消息的。”

“……这礼物正是雏田送来的。她说此物可解神山结界,要我尽快带来给你们。”

鸣人喜出望外,樱这时也彻底回过神来,不禁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:“太好了,我就知道……雏田肯定有办法!”

佐助却仍然神情冷淡,冷笑一声:“她如果有这样的方法,早就拿出来了,为何拖到今日?这里设有结界,外人绝难进入,你又如何能来?”

乙六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几句话,硬要逼迫自己说出关窍,只觉脑袋开始疼了起来,沉吟片刻,才道:“我天生听力特异,物体穿透结界的瞬间会发出某种声音,因此,听辨结界是我的看家本领。既然有今夜大雨作为助力,我能前来,又有哪里奇怪?不要拖拖拉拉,快随我去山脚!”

“呵,狡辩!”佐助猛地坐起身来,黑眼灼灼,“说来说去,仍然不敢解释这‘礼物’究竟是何来由,你的演技,也够拙劣的。”


鸣人对佐助的话心下赞同,因此也露出疑虑的神色,樱则是对这番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躲在鸣人身后,打量着三人脸上的神情,怯怯地不敢说话。

乙六见状,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气来,懒得再掩饰,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团,直直伸出手臂,递到他们眼前,忿忿笑道:“很好,你既然想看,何不亲自来拿!”

佐助于是强行站起身来,推开身前试图阻拦的鸣人和樱,走到她面前,也露出冷笑:“我倒要看看,你有什么宝可献。”


“你——你到底在想什么!!”

宁次跌坐在地上,雨的回音在脑海中回荡,他只觉得头嗡嗡地响。

对面的雏田脸上被厚厚的绷带缠了半边,嘴唇惨白,额头上仍在渗着冷汗,神情却很镇定,只剩一只的白瞳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兄长。

那样的目光,令他再也无法承受,绝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,眼睑内侧的黑暗中炸开毁灭的火光。


他想起,第一次见到雏田的时候,自己才刚刚八岁,雏田那时也只有六岁。

那时候,日向日差还在世,分家与本家看起来一团和气,人们说,本家是根系,是日向家不可动摇的基本,而分家是枝叶,是令日向势力得以遍布全国的功臣。那时的他接受着简单而又愉快的教导,在他的心里,身为分家的孩子,只要严守自己的职责,将来在某个城主的麾下尽心效力,就可算作不辱门庭了。

那一天,他随着父亲来到本家觐见,偶然间误入偏院那有樱树的庭院,恰巧碰到雏田在树下睡午觉,便悄悄地走了过去。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闭着双眼,睡得香甜,书本摊开放在手边,春日缭乱的绯樱被风吹落,落在她漆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衣裳上。

后来,因为身上的樱花花瓣,这件事被日差发现了。挨训时,他却仍在心中想着她的睡脸。


他想,若是她张开双眼,那对白瞳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呢?

他想,若是她注视自己,会是用怎样的目光呢?

他甚至想,等长大后,自己作为分家的长子,一定要好好好地保护她。


隔着牢槛,雏田望着他,仍旧没有习惯狭小的视野,因此,堂兄的身影在自己的眼中发生了奇妙的歪斜,看起来好像变得瘦小了。可在她的心里,他明明总是那么高挑出众,如同鹤立鸡群。

“宁次哥哥……”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,轻轻道,“我是……自己要这么做的。”

少年张开眼来,仍然觉得恍惚,断断续续地道:“你又是何苦……你的眼睛,究竟去了哪……?”

雏田露出一个安稳的笑容,简直像是真的很开心似的:“我绝不会告诉你的。”

宁次怔怔看着她的笑脸,觉得那太过陌生了,和记忆中柔弱温驯的女孩儿判若两人。可是,不知为何,他又隐隐感觉到,她是注定会变成这样的。就像自己,好像也是注定会变成如今的自己。


门外的老者看到他走出来,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,目中带着一丝失算的恼怒,对他说:“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做,一定要追查眼睛的下落,顺藤摸瓜,找出分家中协助她的内奸。”

宁次茫然地点了点头,老人满意地看着他,又续道:“至于她……完整的人质有完整的用法,残废的人质虽然价值有损,却也有残废的用法。既然她已经缺了一只眼,那么再缺些别的也不打紧。今天就先切下她的手指,给日足送去吧,如果日足仍然龟缩,就再切下别的——要一直送到,他肯从京内回来为止。”


日向宁次想起幼时在心中留下的愿景。

他从一开始,就希望能够保护她,甚至恨不能为她牺牲些什么,来证明这份感情真实不虚。

但在这之前,在他有这样的机会之前,就已经先把她牺牲了。


这一切,好像是注定的了。

那么,是被谁注定了?——这个问题的答案,让人没有办法想下去,其中有一种阴森的、无法可解的恐怖与悲哀。



27

佐助打开手帕,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这确实是雏田的手帕,上面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沾上的血滴。他还记得,后来上面覆盖着绣了小小的梅花。

但不知为何,现在它又染上新的血迹,大片的殷红中,那几朵绣花已经模糊难辨。少年有举世无双的聪明与敏锐,头脑却偏偏在这一刻无法运作,对于那白色的球状物体,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。


世上竟有佐助认不出的东西,鸣人很是惊奇,凑过来瞧了一眼,变了脸色,有点儿恶心地咧了咧嘴:“这……这怎么看着,有点儿像眼珠子啊?”

“胡说!”像是要打断他一般,佐助马上反驳了他,脸色铁青,冷冷道,“有谁会有这样的眼睛!”

“可是,我怎么看都觉得……”鸣人嘟囔着,忽然一愣,捂着嘴倒退了一步,只觉得胃中抽搐起来,“难道,难道是……!”

“闭嘴!”佐助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,目光却就此无法再落回去。

用剑的人,手必须稳,必须稳如磐石,生死之际也得纹丝不动,但他的手却已经开始颤抖。


乙六在一旁袖着手,脸上神色莫名,突然道:“既然已明白了,又何必不承认?”

“……你以为拿这种东西,就能吓到人吗?”佐助将那绸帕重新包起来,盯着她的脸冷冷道,“不过是白眼罢了,你们日向家要多少,有多少。她是本家嫡女,如此贵重的棋子,就是借给你十个胆,你又怎敢挖她的眼!”

“你够了没有!我如果真想要你的命,就凭你现在的状况,还用得着将你引出这屋子吗?”乙六终于忍无可忍,大声道,“我已说过了,我是受托前来,这只眼睛是她亲自交给我的,能用来解除结界的话是她亲口说的!你想问谁敢挖她的眼,我大可以告诉你,也是她自己亲手挖的!”

佐助听她说着,脸色越变越差,直到她最后一句话出了口,胸口猛然一震,紧咬的牙关再也绷不住,从喉中咳出一口血来,声音因血沫而变得嘶哑:“——我不信!”

“你信或不信,又有什么用?”乙六瞪着他,目中却也显出悲哀之色,“你想,她如今残了一只眼,那些分家的人会如何做?”

“我不信,”少年将那颗眼球握在手中,想要用力,却又不敢用力,摇着头,“我不信……”


这样说着,他忽然撞开对面女忍者的肩膀,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。

乙六仍站在原地,樱和鸣人大惊失色,连忙追了出去。

离开前,鸣人怒视着她:“你虽然替雏田传了话,但方才刻意激佐助出门,实在让人怀疑!如果佐助出了意外,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!”

“呵呵,”乙六嘲弄地笑了起来,淡淡回道,“好心告诉你,将她的眼珠埋在结界左边柱下,可别浪费了。”


很快,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,她瞧着门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,自言自语般道:“毕竟,你死不死,无关紧要,可公主大人如果死了,我这条狗哪还有活路呢?”

那生着丹凤眼的脸上,仍旧挂着尖刻的笑意,却不知是用来讽刺谁。


不相信,绝对不去相信。

这是过往留给他最大的教训,他因此而仇恨,却也因此而感谢。

因为这个社会是丑陋的,苟活其中的人更是丑陋的,人们的关系永远建立在无数的谎言之上。因着这份怀疑的智慧,他才能够看清那些虚伪的嘴脸,才不至于被丑陋所击垮。

最初的时候,他好像也曾有过期望,期望在这些谎言中,还残存着一二真实。不过,日子过得久了,他也就忘记了,自己竟然也曾有过这样的奢望。


就在今天,终于,世界回应了他久远的期待。它像一个恶质的孩童,用手指拨弄着虫豸的生死。


结界倒塌了,白色的绳坠在地上,像一条滑腻冰冷的蛇,吐着信子,露出微笑。而那个少女的眼睛埋在新刨开的泥泞的土中,像是一粒再也不会发芽的种子。

在这一刻,“佐助”变回了“宇智波佐助”,他重新获得了这绵延数百年的古老姓氏,也重新铐上了那无可改变的命运的锁链。

命运诅咒了他,他也反过来诅咒命运。命运要埋葬他,而他唾弃命运的坟墓。


诅咒。

诅咒目中所见的一切,直到一切人都染上鲜血的颜色,直到一切物都被黑火吞噬殆尽。


“佐助!你怎么了!”从遥远的地方,传来惊惶的呼唤,叫着他的名字。

他漠然地回过头去,透过鸣人眼中的倒影,看到自己的眼睛变得赤红,其中的瞳孔裂成两半。但是,那样的形状让他觉得愉快,因为它看起来正如同对旋的刀尖。

甚至就连全身上下的伤,也突然如同消失了一般,血液急遽地流过全身,其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。强大,过分的强大,这难道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?

因此,鸣人和樱脸上的忧惧和惊恐,让他觉得十分可笑。顺从自己的想法,他对着这两人发出一声嘲笑,然后转身飞纵而出。


日向本家的村子越来越近,很快就近在咫尺。

而回忆里那个受了伤的羸弱孩童被抛在身后,越来越远,他黑色的眼睛遥遥眺望着这份强大,用缥缈的声音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这是世界的另一个谎言。——本该有人这么回答的,然而没有。



28

一个忍者拦住了佐助的去路。

雨明明已经停了,但他却仍觉得脚下打滑,强打勇气道:“站、站住!”

佐助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,擦在衣服上,拔出名为雷切的剑,向下轻轻一挥,就斩断了他握着苦无的右手。

忍者跪倒在地,血随着哀嚎一起喷了出来,又一次溅在少年的脸上。这次他懒得再去擦拭,斑斑的血迹和妖艳的红瞳森然相映。


他一路走进日向大宅,如入无人之境,神挡杀神,佛挡杀佛,身上早已沾满鲜血,只有那张脸愈显苍白。

来到牢前,望着那厚厚的墙壁,少年微微皱起眉头,红瞳中的勾玉骤然旋转,剑尖燃起火光,向着墙上一挥,借着极速和高温,竟产生了巨大的爆炸。

因这炎爆的威力,墙壁轰然崩开了一个大洞。


砖石灰尘四处飞溅,雏田惶然地回头去看,在那里逆光站着一个满身浴血的少年,凛然如同鬼神,一对殷红的眼睛灼灼发亮,二勾玉的瞳孔带着妖异的不祥气息。

“佐助君……”她喃喃地唤他的名字,独眼中光芒颤动,“你是来救我吗?”

雨已经停了,背后渐渐亮起来的天光,将少年的神情隐藏在黑暗之中。宇智波佐助向她缓缓伸出手来,那只被雨水反复冲刷,却仍旧洗不净的手,沾满了日向族人的鲜血,修长、冰冷、苍白,张开着五指,并非用来拯救,反而像是沉默的质询,傲慢的邀请。


那一瞬间,有人在心底轻轻地说,不能跟他走。

可是,在这劝阻生效之前,雏田已经毫不犹豫地站起了身。

脚上的铁链铿锵作响,她身子本就虚弱,被镣铐一拽,便踉跄着跌倒下去,正巧被少年接在怀里。雏田用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肢,将头靠在那冰凉濡湿的胸膛上,合上了眼睛。

佐助立刻用手臂搂紧了她,把她勒得生疼。他身上湿透了,一股寒意顺着肌肤相触之处渗了进来。

“您迟早会——的。”乳母失望的声音在耳边含混地响起,但很快被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驱散了。


日向宁次听闻有人入侵,顾不得其他,飞奔到雏田所在的牢房内,却恰巧撞见这幕,一时间怔在原地。

咔锵一身,佐助斩断了镣铐和墙壁间相连的铁链,然后抬起头来,微微眯起的血色眼眸,阴森地注视着里面的白眼少年,如同愤怒的孤狼亮出了警告的獠牙:“你们这样做……还算是人吗?”

然而,宁次却并没有敌对的意图,反而露出了很奇异的神情,扯起一边的嘴角,对他说:“带她走吧,走得越远越好。”

那个笑容里,有如释重负的欣慰,以及一丝无可掩藏的嫉妒。


佐助将雏田抱在怀里,飞奔而出,只觉她愈发消瘦了,心中产生出某种近乎恼怒的情绪。

一出牢房,他就把她的脸按在怀里,不让她看到遍地惨烈的厮杀痕迹,以及那些倒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日向忍者。

难道是因为,他的体内还残存了对敌人的仁慈吗?他心知绝非如此,却终归猜不出自己心中的想法。


很快,佐助挟雏田自日向宅中脱身而出,径自在大道上向山中奔去。

匆匆赶回的乙六,堪堪与他擦身而过,在那一电转的短暂瞬间,年轻的女忍者瞥见他将少女紧拥在怀,紧锁眉头,唇边却露着淡淡的笑容。


乙六怔了片刻,才又转身赶路,待到进入日向大宅,入眼之处死伤遍地,惨状触目惊心。众多死者之中,赫然有一位正是她曾经小队的同伴。

日向之人本不习武,因此世代豢养族中孤儿作为忍者,以充爪牙。这次乙部头领揭竿而起,本来聚集了一批精英在此守株待兔,坐等日足自投罗网,却没想到竟在今天,被区区一个山中少年打得溃不成军。——可那黑发小子早已身受重伤,哪里来的这股骇人力量?

背上冷汗涔涔,她来不及细思,急忙赶到囚禁雏田的牢房,见到那墙上破了个大洞,比炸药威力还要夸张,不禁目瞪口呆。


这时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:“你刚才去了哪里?”

乙六回过神来,见到宁次站在对面,雪白的直衣上沾染了几处血迹,却仍有一种令人见之忘俗的风度,那手中刀锋正指着自己胸口。

她歪了歪头,嘻嘻一笑,依样画葫芦地答道:“我替公主大人去送大礼。”

宁次默然片刻,刀尖纹丝不动:“看来你就是协助雏田的内应了……我早该想到的。”

悄悄将铁蒺藜捏在掌中,乙六耸了耸肩,装作洒脱:“替她送信给那小子时,我就有预感,这条狗命只怕活不久了。你不如快点儿出刀,给我个痛快吧。”

谁知,宁次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,白瞳中一片冷寂,慢慢道:“人各为主,本来身不由己,杀来叛去,我已累了。何况,你帮了她,我便没有杀你之理。乙部已在今日全军覆没,你走吧。”


乙六愕然地望着面前的少年,面上神情连着变了几变,突然问了一句全不相干的话:“对这个家,你厌烦了吗?”

宁次默然片刻,竟然点了点头,答道:“是,我厌了。”

乙六呆了呆,蓦地笑出声来,越笑越厉害,将手中暗器哗啦啦地一股脑儿丢在地上,一手扶着腰,一手拍着胸口,连声说:“你们兄妹,实在有趣,有趣!”

笑了半晌,她才止住,又道:“我喜欢你的回答,所以不妨告诉你一件好事。我的真实身份,正是日足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。我这样的卧底遍布分家,因此日足对你们了若指掌,这回留京不归,正是对你们设下的圈套。凡是此次大祭前来拜访的分家头人,都已上了他的黑名册。”


宁次闻言,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,忽然觉得内心一片空虚。

他从八岁起,背负在身上的恨与责任,多少苦心孤诣,多少忍辱负重,为此不惜成为众多分家反贼的工具,甚至不惜去伤了雏田,原来都是徒然枉然,原来都是……如此不堪一击。

乙六瞧着他骤然苍白的脸,不知为何,顿了片刻,才又笑道:“因此,我建议你最好快些逃命,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宁次却连一步都没有移动,站在那里,用冷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是日向日差的儿子,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,就绝不会苟活。”

这人死到临头,还是如此死性难改,一向轻松嬉笑的女忍者,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火大极了,但在那股愤怒中,却又生出一种默然的哀伤。


“日向的人,真是有眼无珠,”良久,她才挑起嘴角,“你明明是世上最最适合这个神经病家族的头领。——我祝你死得光荣,死得愉快。”



29

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,正站在村子的大道口。他穿了一身行路人的装束,绑腿上迸满了泥污,草鞋也已磨得修了好几回,显然是近日来都在赶路。

取下斗笠后,他那黑色头发虽然天生有些扎硬,却整整齐齐地束拢在脑后,像是很逆来顺受似的;而那双望着天空的眼睛,则带着一副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神情。他长得普普通通,衣着也普普通通,全身上下,只有右耳上佩着的一只水滴般的绿玉长坠十分醒目。

这时刚到清晨,空中星辰都已隐匿消失,他却对着那一片空白的苍穹,自言自语地说:“咦,他二人的命星,为何突然变动了……”一边说着,脸上一边露出嫌麻烦的神情,撇着嘴叹了口气,“我就知道,这次一出门,就再也不得清闲了。”


就在他摇头叹气的时候,对面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女孩子,头上披了一件很华贵的白色外褂,虽然看不清脸,单瞧身段也知定是美人。

她像惶然的小鹿般仓皇逃命,在她身后,有许多身着公家华服的男子正在追赶,一边追一边怒喝道:“日向雏田!站住!”

与此同时,少年背后面又传来另一个暴怒的声音,喊着:“你们要对她做什么!”

被吵得耳朵都痛起来,少年叹着气,身子向边上稍稍一让,背后飞奔而至的人和身前仓皇逃命的人就“磅!”地撞在了一起。

两人摔倒在地,一齐哀嚎一声,少女头顶披着的衣裳落了下来,露出粉色的柔发,对面的家伙则是捂着自己的一头黄毛痛得直跳脚,而那罪魁祸首反倒挑着眉毛摊手道:“哎,你们要是走得慢些,怎么至于这样呢?”


日向家的追兵这时已经赶到了,虎视眈眈地围了过来,看到春野樱的长相后,一时呆在原地,面面相觑,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
“咳咳,”这时,束着发的少年忽然咳了两声,那群日向族人便一齐愣愣地望了过来;他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,在他们面前抖开,“我来自阴阳寮,被派去隔壁村镇勘察天象,现在有些找不着路了,征这二人做我向导,没问题吧?”

这话来得没头没尾,近乎儿戏,那追兵的领头人看了看他的文信,当即怒道:“区区天文博士,你算什么东西,敢在此口出狂言!”

队中一人曾在平安京待过,瞧见他的耳坠,突然脸色大变,扯着身边人袖子低声道:“看那坠子!他是那位大人的……”

追兵中顿时一阵骚动,窃窃良久,为首者才悻悻道:“——嗯……我日向家与阴阳寮向来交好,既然阁下是为天皇尽忠,这女子又并非我们搜寻之人,就由阁下征作劳役,也无不可。”

“多谢,多谢。”年轻的阴阳师嗯嗯地点了点头,转过身去,将行囊丢进鸣人怀里,对着呆若木鸡的两人很神气地道:“你们还等什么,走吧!”


鸣人和樱跟在他身后,一路走出了村落,直走向通向外面的驿道,鸣人脸上的困惑之色早已按耐不住,樱知他说话没轻没重,暗暗拧了他一把,抢先道:“这位大人,您的大恩,我们无以为报!敢问您尊姓大名?"

走在前面的阴阳师摆了摆手,又开始叹气,刚刚那副官派十足的架子消失无踪,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:“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小人,我是奈良鹿丸,你们管我叫鹿丸就行了。救你两人是职责所在,准确来说,是救你身边那个黄头发的家伙。”

“救我?”鸣人挠了挠头,“难道因为你需要个力气大的当仆役?”

鹿丸停下脚步,转过头来,挑着眉毛道:“我的行李只怕还没她的褂子沉呢!救你的理由很简单,因为你是大人,我是小人。”说完这个没人能笑出声的冷笑话,他续道,“因为你姓漩涡。”


漩涡!

世间万物皆有汇聚之处,聚拢盘旋,俯首臣服。日出东海,其名为曜;日升之本,其形似涡。

因此,站在曜之本顶端的天皇家族,才以漩涡为姓氏。


漩涡鸣人愣在原地,好半天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:“——哈?!”


平安京清水寺的庭院里,一个小僧人正在清扫地上的落叶。身旁走过一位极为艳丽的骄傲女子,他立刻恭敬地退下了。

那女人一直走到廊檐下,在一个武僧打扮的男人身边站定,瞟了瞟他,道:“自来也,你那宝贝徒弟,只怕很快就要回来了吧?”

“纲手姬。”自来也转过头来瞧着她美艳的脸,若是在往常,他一定会好好多看几眼,此刻却无意于此,一向粗豪的神情中透出几分担忧,沉吟道,“快或不快,倒是不打紧……我只担心,如今这京中风云暗涌,鸣人从小直率单纯,今后怕是要遭罪了。”

纲手脸上神情也微微一黯,随即又重新振作,挑起一边嘴角:“人的运势是天生注定的,那小子从小在牌桌上运气就好,现在也必不会差。日足既已平息叛乱,他有你辅佐,又有鹿丸帮忙,还怕甚么?”

身旁女子与自己从小就是冤家对头,此刻竟肯出言宽慰,自来也不禁也略为展颜,调侃道:“和你赌时,有谁运气不好?现在只希望,”话到此突然停顿片刻,“……不得不死的人,能早点转世投胎,不要将怨恨的瘴气留在这世上。”

“……”片刻的沉默后,纲手咬了咬牙,冷然道,“既是不得不死的人,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,即便心怀怨恨,想要苟活,这数百年来的祭仪,也由不得他们。”


话到此处,两人一时默然,唯有远处古钟蓦然响起一声磬音,悠悠不散。



30

乙魁悄无声息地潜藏在树丛的暗影之中,跟踪在佐助背后,攥着手里剑的手上青筋暴凸,等待这杀人如麻的少年露出足以致命的空隙。

他身为乙部头领,又已过天命之年,本来不该参与前线的战斗,但这黑发少年仅凭一人之力,就生生屠灭了他耗尽半生之力栽培的所有精英。这份强大,令他恐惧,却也令他兴奋。强者总是渴望能够挑战更强者,不论是十七还是七十,这种心情都如出一辙。

更何况,那些年轻的忍者,个个都是由他从小看到大,简直视若己出。虽然身为忍者,生死之事早已无足轻重,但这份血仇倘若不报,日后安能再得一夕安寝?


就在这时,眼前路上出现了一处断崖,佐助因此转弯,乙魁瞄准时机,向他右侧射出一排暗器,同时从左侧展开突袭。

他料定,右侧是本家姬君的头颅,这少年势必全力回护,此时左边必然疏于防御,只需一刹,就会被他刺穿心脏。

果然,佐助察觉偷袭,急忙侧转身体,用脊背替雏田抵挡暗器,左边立时空门大露。


胜负就在这一瞬间!

乙魁短刀猛然出手,但预料中刺透敌人胸口的感触却并没有传来。

他抬起头来,正对上少年冰冷而妖异的红瞳。佐助冷冷地望着他,那双勾玉的瞳孔宛如带着嘲笑,不祥到了极点,其中潜藏的残忍与灾祸令人不寒而栗。

接着,佐助从乙魁的肋下抽出剑来,一股鲜血随之飚激而出,迸在一旁的树上。


这次交锋只有刹那,却已分出胜负,两人各自立定,乙魁捂住伤口,气喘吁吁间,才终于看清楚,佐助方才并非是用身体阻挡暗器,而是故意让暗器打在背后的剑鞘上。

此时那一排十字镖正不偏不倚地钉在窄窄的鞘上,而自己却已命悬一线。

乙魁不禁露出一个苦笑,嘴边的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:“你简直是怪物……乙部输在你的手上,我心服口服。”

佐助不急不缓地再次举起剑,勾起一边唇角:“既已心服口服,不妨把人头送上。”

在他怀里的雏田本来不愿出言,此刻看到佐助决意要赶尽杀绝,不禁焦急起来,手指攥了又攥,只能向乙魁哀声道:“魁大叔,请——请您快走吧!”

“雏田大人,在下虽然老迈,却从来不是临阵脱逃之徒,”乙魁从怀里掏出几枚药丸,丢进嘴里,再次站起身来,“想要老朽的头,小子,你就自己来取吧!”

佐助闻言,竟然当真忘记了逃命的事情,将雏田放在一边,冰冷的红瞳中流露出兴奋的战意:“老家伙,真是费事!”


雏田想要阻止他,但他却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般,一心只想战斗,两人于是再度展开厮杀。

激斗正酣时,佐助突然感到四肢百骸传来剧痛,痛呼一声,两手战栗,雷切坠落在地。

乙魁抓住机会,一枚苦无打入他腰侧。佐助几乎脱力,勉强后撤两步,护在雏田身前,单膝跪地,喘息不止。对面的忍者似乎也十分疲惫,并没有继续追击,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。


“佐助君!”

雏田惊惶失措地用手支着身子爬了过去,模样狼狈已极,但映入眼帘的佐助却更令人悚然心惊。

他的红瞳已然消失,转回了普通的漆黑瞳孔,脸上显出一片灰败的青色,冷汗涔涔滑落。听到雏田的喊声,他清醒过来,咬了咬牙,勉力从腰上拔下苦无,想要充作武器,但却连拿也拿不住了,啪地一声掉在地上。

血瞳正在反噬,当初给予了多少力量,如今竟要双倍索还,不仅全身的伤痛复发,就连力气也一点儿不剩了。

——真够狡猾的,直到最后也……只肯给予这么一点吝啬的施舍。

他这样想着,扑通一声倒了下去。


雏田大骇,拼命摇着他,眼泪滴落在他惨白的脸上:“佐助君,醒醒啊!佐助君!”

乙魁发现情况有异,走了过来,见佐助陷入昏迷,既觉得讶异,又松了口气。他方才吃的秘药虽然可以激发潜能,却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伤。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,还好这少年先一步倒下,否则自己还真要命丧于此了。

于是,他一边掏出袖剑,一边伸出手去拽雏田的胳膊:“雏田大人,请随在下回去吧。”

雏田被他拽着,几乎要被拖走了,但另一只手却用力地抓着佐助的胳膊,这时抬起头来向乙魁恳求道:“我可以随你回去,请你放过他……放过他……”

“雏田大人,”乙魁叹了口气,“您出生那天,正是在下在产房外做警戒,因此在下与您亦算有缘,本来应该听从您的遗愿,但这小子实属不祥之物,今日不除,后患无穷啊!”


他一边说着,一边举起手中的袖剑,对准了佐助的心脏。

万般惊惶之中,雏田发狠地咬了咬牙,突然迅速拾起地上的苦无,狠狠扎进乙魁的大腿。

乙魁万没料到这个柔弱温顺的小女孩儿竟会偷袭自己,又惊又怒,雄狮般暴起,怒吼一声:“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妮子!”

雏田惨然一笑,奋力抱住昏迷的佐助,就地向后一滚,两人一齐从断崖上坠了下去。


下坠的时候,雏田抱紧了佐助,触手一片湿黏,她知道那是伤口还在流血。

她紧紧闭上眼睛。如果不论如何都要死,至少不能让他死得窝囊,至少不能让自己给父上带来麻烦。


从崖顶坠落到底,明明只是很短的时间,却仿佛比一生还长。

因此,她突然想到,如果现在有一生就好了,那么,就可以用一生来祈求,祈求神明眷顾怀里不幸的少年。

如此骄傲又如此孤独的他,一定绝不肯向任何东西低头乞请,所以……所以就由她来吧!

世间八千万的神明啊,有谁能听到这呼唤?

就算不是神,就算是邪魔与恶鬼——


即将砸向地面的瞬间,她将佐助的头和上半身护在怀里,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
突然而至的黑色笼罩了她。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他们两个,像是一只从地狱里伸出的巨大的手,用那令人感到恐惧的冰冷温度,强横地折断了死亡落在他们颈上的镰勾。

是什么?是什么?雏田张不开眼睛,只有极力地想着,但转瞬便陷入难以挣脱的昏迷之中。



31

“醒醒。”

有人在拍她的脸颊,并不特别用力,冰凉而修长的手指触在皮肤上,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感觉。

从小到大,每天清晨张开双眼时,阿纪在门外的廊上恭恭敬敬地叫着她的名字,而身边只有满室空旷的沉默。

那时的她像滴漏里的水,每天都在一寸寸消失,滴尽了就反过来再滴一次;当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时,那是被供奉在神龛上的“日向家的颜面”,而不是一张可以被触摸的普通的脸孔。

甚至,她从来没想过,原来这张脸居然还可以被触摸。


这时雏田已经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了,但头脑却还停留在迟缓的雾气中,于是,她凭着本能地在那只手上蹭了蹭,像小动物撒娇般舒舒服服地哼了一声。

那人僵了一僵,突然收回手去,然后颇为粗鲁地在她头上打了一下:“既然醒了,就快起来!”

“——怎,怎么了?”雏田吓了一跳,立刻清醒过来,有些惊慌地将剩下的那只白眼张得大大的,赫然入眼的是正叉着腰,俯身瞧着自己的黑发少年,以及他背后极为深远的蔚蓝天空。

佐助见她醒了,便站直了身子,雏田自草地上坐起身来,呆呆地昂起下巴,望着面前的佐助。在略为狭窄的视野中,少年像平时那样傲然站在原地,脸色虽然还是显着病态的苍白,但却已不像之前那样灰败可怕。他腰间斜斜插着自己的剑,肋下挟了一捆用作柴禾的树枝,衣襟缺了半边,显然用作了包扎的绷布,因此露出一半赤裸的胸膛。

眼见对面的少女丝毫不肯移开视线,佐助轻啧一声,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,好像是不想让她再看,却也没有不让她看的意思,嘴里不冷不淡地随便说了一句:“你终于回神了?”


亲眼看到他开口说话,雏田只觉心中突然一松,一股不可抵挡的热意涌了出来:“佐、佐助君!”猛地站起身来,就要张开手臂扑进他怀里。

往日里都是少女先退缩,这次反倒是佐助立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倨傲的脸上竟露出几分手足无措的微红来。雏田见他这样,伸出一半的手也停下了。一时间,这两人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都说不出话来。

然后,就见到白瞳少女文静的脸上慢慢泛出红云,最后羞得连耳朵和脖子都红得发烫,突然蹲下身去抱住膝盖,把脸埋进手臂里,怎么也不肯站起来了。

佐助见她总算恢复常态,自己也终于定下神来,但不知怎地,心里又冒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;垂下眼去瞧了瞧她羞赧欲死的模样,又不禁觉得好笑:“喂,你这是干什么?起来,我们走了。”

“我,我不走……”雏田心想他戏弄自己,不禁又羞又气,猛然回忆起他对战时的种种鲁莽之行,九死一生的后怕冲了上来,冲得她眼眶发酸,眼泪滴滴打湿了衣袖,“谁要和你走,和你这个…乱来的笨蛋……你知不知道,自己差点死了……”


佐助不禁有些气结,这个家伙不论在谁面前都是温顺可爱,偏偏就要和自己作对。但这感觉怪极了,像夏天在野橘树上结了的果子,不用尝是酸还是甜,仅仅闻着,就没法真的生起气来。

风从山遥远的彼端吹过来,带着雨后的清爽气味,佐助慢慢在她身边蹲下来,捡起一根树枝,戳了戳她的手臂。

“你干嘛……”她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,带着泪意。

他用树枝在地上随手画着:“你气完了没。”

“没,没有……!”

他便继续把玩着那根树枝:“那你继续。”

“你……”雏田在内心小小地无语了一下,“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?”

“我是不会道歉的。”他断然道,然后顿了顿,带着点厌烦地叹了口气,又说,“不过,我可以等你气完。”

他的口气简直像是很牺牲很迁就了似的,她目瞪口呆地抬头,那对白瞳虽已瞪了起来,却还是只能露出温温的抗议:“你这个人,真是——”

佐助这时也转过目光来望着她,挑了挑眉毛,熟练地无视了她小小的反抗:“抬起头,就是不气了?”

雏田张开嘴巴,又闭上,好半天,才郁闷地说:“我……我不气了。我气死,你便高兴了。”

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十分有趣,他瞧着,不禁微微勾起薄唇,露出一个笑来。


这断崖下气候与别处不同,外面本来已经入冬,此处却好像还正值秋季,连风也温和得多。

雏田穿着佐助的草鞋,跟在他背后,一边走,一边盯着他的背直瞧:“佐助君,我们这是去哪里?”

佐助一直在四处观察地形,这时听她问了,便答道:“总之,先找一处适合过夜的地方。把你安顿了,我再去探查返回的路。”

雏田听了,不禁对派不上用场的自己感到有些惭愧:“谢谢你……我好像总是给佐助君添麻烦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

她脚腕上的铁铐没法打开,还连着一小段铁链,走路时拖在地上,碰到凹凸不平处,便发出咔咔啦啦的声音。镣链的声响和她的道歉混在一起,传入耳中时,让佐助没来由地又恼火起来,不禁冷冷道:“你就是这样没出息,才会给别人一直欺负。”

“我……”雏田张了张嘴,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,顿了顿,才小声道,“我没有生气了,佐助君,你也不要生气了吧。”

他莫名地更火了,嗤笑一声:“我凭什么要为了你生气?”笑意才到一半,又蓦然隐去,垂下黑眸盯着脚下地面,拧起眉头,踢飞一块石子,默而不言。

她心湖中不安的波纹却就此扩散开来,难以平息:“乙六来时,曾告诉我,父上很快就要回来肃清分家,如今京中局势似乎也颇为混乱,鸣人君又与我们失去了联络……今后,究竟该如何是好呢?”

佐助闻言,沉吟片刻,答道:“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山的路,到时自可根据局势决定日后的行动。鸣人头脑机灵,结界既开,一定会自寻出路。你眼下胡思乱想,对现状也无所助益。”

雏田点点头,又自言自语般喃喃道:“可是,待到父上回来,定会对宁次哥哥大加惩罚吧……”

佐助微微偏回头去,瞟了她一眼,却见她素白的脸庞上当真露出忧虑重重的神情,并无丝毫怨恨的痕迹,不禁又生恼怒,咬了咬牙,闷着头只顾走路,懒得理她。


此后两人一路无话,到午后时,终于寻到一处避风近水的山洞,作为歇息之处。




32

“你把这些干草铺好吧,”佐助将收集来的干草堆放在洞口,“我去猎些东西回来,你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。”

雏田好像想叫住他,但犹豫片刻后,脸上露出一个温温的笑容,只说:“那,我在这里等佐助君回来。”

佐助听她这样说,神色不禁一动,然后咳了一声,略一颔首,转身离去。


他脚程极快,立时便没了踪影,只剩雏田一个人慢慢地挪动着步子,把干草平铺在洞穴中。

手掌上的伤口似乎并无大碍,但眼窝里的伤却越来越痛,想来是敷在上面的伤药和麻药渐渐失去了效用,令整个头都开始针刺般疼起来。

脚上的锁链咔啷、咔啷地响着,好像越来越沉了,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歪斜扭曲了,慢慢变成一片混沌。

她在干草垛前蹲下,眯紧眼,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身体,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。然而头痛愈演愈烈,她终于忍不住,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,眼泪如断珠般接连坠落。


遗石!——她在心里高声呼唤神鸟的名字,但回应的只有一片沉寂。

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?难道不忍受这样的痛苦,就没办法拯救鸣人君和佐助君吗?

但即便是已经挖出了这只眼睛,对于现状又有什么改变呢?佐助君掉落悬崖,鸣人君生死未卜,与遗石做这样的交易,究竟是对是错?


然后,眼前如沼泽般扭曲的光影变成了一片血红,在那当中横躺着乙魁的尸体,而自己的手掌中,握着一把冰冷的苦无。

她迷迷蒙蒙地注视着老人的尸体,竭力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,只能从喉咙间发出压抑的悲鸣。


可是……干草被眼泪打湿了,佐助君看到的话,又会……生气吧?

——在失去意识前,一切的景象都消失了,脑海中出现的,是黑发少年那有一点儿喜怒无常的英俊面容。


待到雏田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深夜了。

篝火毕毕剥剥地响着,她勉力张开眼,头轻轻一动,就碰到身边少年的膝盖。

佐助盘腿而坐,正在篝火上烤鱼,这时低下头,斜过眼睛,冷冷瞧了她一眼,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。

少女脑中还有些迷糊,但明显感觉到头不再疼了,眼窝和手掌的两处伤口上也传来清凉的感觉,因此下意识地从身上盖着的层层单衣中探出手来,想要去摸。


佐助终于低声训斥道:“不许碰!”

她立刻乖乖停住了手,有些瑟缩地问:“是佐助君帮我换了药吗?”

“下次,你再瞒着不说……”他不理会她的发问,一边转动烤签,一边怒道,“我就把你活剐了下进锅里!”这里虽然并没有锅,但那声音已确乎是咬牙切齿了,可见绝非戏言。

雏田心虚地垂下眼去,咬了咬嘴唇,想说什么,却始终无法出口。


深夜的山静谧无声,几点疏星点缀在树影的缝隙间,带着潮湿寒气的山风刮过时,便会令篝火轻轻摇曳。

“那个,佐助君,”她偏着头,呆呆盯着攒动的火苗,终于轻声道,“我的脸,是不是……很丑呢?”

佐助吃惊地低下头去,见到她温婉的脸上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,映着火光的一只白瞳中似乎还残存几丝眼泪的湿意。

此情此景,竟令他不禁哑然。——她虽然是贵族千金,过去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,因此如今这一问,更让他心中莫名觉得发堵。

“……”半晌,他才慢慢地说,“不丑。”

酸涩的感觉涌上喉头,少女默然片刻,轻轻笑道:“谢谢你……”

“我说不丑,就是不丑。”他截断她的道谢,声音中又染上几许怒气,“你是又想惹我发火吗?”

雏田吓得赶忙闭上嘴巴,眨巴着眼睛,小心地觑他的脸。但不知为何,被他这么训斥,方才的辛酸竟反倒一扫而空了。


烤完鱼后,佐助挑了一串递给她,雏田接在手中,有些犹疑地说:“佐助君,这个怎么吃啊?”

佐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,几乎要怀疑她是在故意搞笑:“……用嘴吃。”

“哦……”雏田点点头,小心地咬了一点,只觉十分鲜美可口,不禁赞叹道,“实在美味!”

佐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:“你难道从来没吃过鱼?”

“因天皇御命之故,我家中只许吃素。”她有些羞赧地微微弯起唇角。

公家人实在是有病。——佐助这样想着,咬了一口鱼肉,一边嚼,一边嘱咐她道:“要是吃到刺,记得吐出来。”

“嗯。”她乖顺地点头,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,吐刺时还要用衣袖遮住,世上简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把山野烤鱼吃得这般文雅了。


佐助看着她乖巧的模样,终于觉得有些满意。

今天下午,他拎着鱼回来时,见到她昏倒在草垛上,简直连心跳都停了两拍。此后又在山中四处寻找草药,还要收拾弄了一半的洞穴,种种费力,自不必提,光是要克制住把她抓起来揍一顿的冲动就已经够辛苦了。

真是的,如果打从一早就这么听话,不就省事多了吗?


说来也怪,他明明最讨厌她温声顺气的模样,过去也不知嘲讽了几百遍,如今看着她这小兔子般的顺从,心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

就好像不论她怎么惹人生气,自己到最后都会原谅似的。


这个想法浮现之后,佐助莫名觉得有些尴尬,不自然地咳了一声。

他挪了挪位置,向外坐了一些。这距离不太近了,但又没法称得上远,看起来简直更奇怪。

好在这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在看,只有篝火的暖光和山谷的夜风交织辉映,而星光投下温柔的一瞥,保守了少年小小的秘密。




33

这之后,两人就一直在山崖下生活。

佐助用石头和木材手制了罐子、框子、桌子甚至灶台,每天负责捕猎、打水、做饭,有了空闲还要去寻找出路,一个人简直比五个人还能干。而雏田的任务只有三项,一是乖乖坐着不要乱跑,二是乖乖坐着养好伤势,三是乖乖坐着等他回来。

“这不就是要我乖乖坐着嘛!”她不满地抗议,但只消被佐助瞪一眼,就不得不乖乖闭嘴,坐在那玩手里的干草穗。

但是,实事求是地说,有佐助这么一个既武力超群又心灵手巧的人在身旁,她不论做什么,好像都确实是在添乱。——天啊,这个人今后一定会因为自己的贤惠而被怨恨的!


似乎是因为长久被怨念的眼神注视,佐助终于给她分派了一项有实质内容的任务,要她把鞣过的毛皮缝成床垫和门帘,此后又将单衣和毛皮缝在一起,做成被子。

她乐此不疲,全然没了被十二单包裹的贵族公主的威仪,每天都将头发盘在脑后,执着一根木针做针线,哪怕手指经常被扎伤,甚至身上染得都是腥味,也全然不以为意。

佐助见她如此热衷,不禁失笑道:“你这个样子,教别人看见,哪会相信你是个公家小姐?”

雏田也笑起来,一边缝,一边道:“那些贵族看到我这样能干,一定会嫉妒的!”


她虽然嘴上逞强,实际上却仍是个不谙俗务的大小姐,最大的恶习便是将佐助带回来给她补充营养的野果偷偷拿走,喂给随便哪只经过的野鸟或松鼠。

头几次,这件事还没被发现,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,终于有一天,被佐助给逮了个现行,她便做贼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,等着挨一顿训斥或讽刺。

佐助当然是十二万分地愿意这么做,然而被她那样可怜巴巴地一瞧,不知为何,就怎么也没办法真的动气,只是冷冷道:“下不为例!”

可惜这句告诫并不起效,此后他便留了个心眼,将果子放在自己身上,只在吃饭时拿出来,这才解决了她滥发施舍的问题。


有时,佐助打猎回来时,还会捡回一枝红枫或一把野花,雏田便将它们插在门帘和石缝之间,看起来别有一番趣味。


时间一天天过去了,回到崖上的路仍然没能找到。就这样,不知不觉竟已二月有余,就连温暖的山谷也渐渐入冬了,

这天清晨,照惯例是佐助先醒了,他拨了拨将近熄灭的篝火,又撩开帘子,忽然发现外面零零碎碎地飘起了雪。

回过头去瞧了瞧还在梦乡的雏田,却见她此刻正蜷成一团,显然是惧寒的样子。


他本就身体强健,从小又长居在山中,简直像是钢筋铁骨,但她是姣姣怯怯的金枝玉叶,如果就这样过冬,一定会生病坏了身体。

因此,待到她醒来后,他便说:“早前日子,我在远处发现过熊的踪迹。我打算猎一头以备过冬,今天就出发,大概要去个三五天。你的伤差不多已经好了,山洞里的柴、食物和水也足够使用,只要小心点,等我回来就行。”


雏田本来在编辫子,这时不禁有些怔住了,停下手上的动作,抬头望着他。佐助这之前从没出过远门,每天入夜前定会回来,因此这番话实在很突然。

顿了片刻,她才说:“可是,你的雷切已经遗失,只剩一把短刀,怎么能去猎熊呢?”

“我自有办法,”佐助轻描淡写地回答,“你晚上记得点好篝火,早上要踩熄。”

雏田看着他冷淡的脸,突然想起那日在崖上的生死一线,恐惧油然而生,不禁抓住他的衣袖:“我、我不许你去!”

“不要耍任性,”他甩开手,麻烦地瞪了她一眼,“你这样就叫拖后腿。”


她身子一抖,脸色立时苍白下去,呆呆坐在原地说不出话来。

佐助似乎也发现自己失言,脸上神情动了几动,终是没有解释,转身撩开帘子:“走了。”


这之后,佐助果然好几天都不见踪影。

雏田既想出门去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,又怕错过了迎接他,只好每天抱着膝盖等在山洞中。

但一连七天过去了,佐助仍然没有音讯。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,洞窟前的积雪已经能够没人膝盖,仍旧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人的脚印。

她盯着篝火的火苗,一时想到他离去前的冷言冷语,一时又想到他与熊搏斗时可能发生的危险;一时想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,一时又想起他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……想着想着,便怕得不敢再想,只希望他早点回来。

有时,她怕他有生命危险,甚至咬着牙在心里想,宁可是他找到了出路,抛弃自己一个人离开了!

然而这样的想法一旦掠过心头,眼泪便要涌上来,止也止不住。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于孤独,直到如今才知道,那只是因为自己尚不明白孤独的滋味是这么难熬。


就在第八天的晚上,雏田终于再也坐不住了,收拾了一番行装,打算天一亮就出门去寻找佐助。

这些天她本就难以入眠,这天夜里,更是辗转不安。毕竟,在佐助的保护下,她对森林仍然一无所知,明天将要踏上的一定是一个叵测之地。


就在这时,她忽然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接近了洞口。

雏田一下子坐了起来,怀着对危险的恐惧和对佐助的期盼,死死地盯着洞口。

过了一会儿,一只裹了毛皮的手撩开了帘子。那块护手正是雏田亲自裁制的,因此雏田立刻跳起来,冲过去迎接他。

走进来的果然是佐助,他带着一身森然的寒气,失了焦距的黑瞳中甫一映入少女喜出望外的脸,就全身脱力,膝盖一松,直直倒在她身上:“雏……”

只说了这半个字,他就已经昏了过去。




34

这场景太熟悉了,熟悉得叫她几乎骇散了魂魄。

少年的脸一片惨白,身体冰冷已极,背上有几道长长的撕裂伤口,显然是被熊抓伤的。

雏田手足无措地脱下他的上衣,从竹筐里取出两人过去用过的绷带和伤药,想要给他包扎,这时才想起伤口还未清洗。可是洞窟内储存的水仅够饮用,根本不够用来清洗伤口。


她呆坐了一会儿,猛地站起身来,拎起洞口放着的木桶,走出洞口。

在洞外不远处,躺着一头巨大的熊的尸体,而它身下的长长的拖拽痕迹,一直蔓延到远处的山林深处,在白雪的反光中格外醒目。

雏田走过去,见到熊的喉管边插着佐助的短刀,便费力地拔了下来,斜插在腰间。


雪深难行,又被脚上的镣铐拖拽着,她每走一段路就想停下来歇息,但一想到佐助还在昏迷,就片刻也不敢耽搁。

隆冬时节的河水早已上冻,雏田走到河边后,用石头砸了半晌,才终于勉强砸开一个小洞来,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。

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里,反倒能够令人精神振作,她提起木桶,这才发现桶上连着的麻绳被佐助解下来拿走了,想必是打猎时要用。但没有绳子,又怎么能从这冰洞中打上水来呢?

雏田呆看着光秃秃的木桶柄,又冷又累,又急又怕,身上早已没有再往返一趟的力气了。她太恨自己没用,眼泪从眼角涌出,不一会儿就结了冰,令早已麻木的脸上又是一阵刺痛。


这时,她忽然想起佐助的短刀,将它从腰间抽出,拿在手上,踌躇片刻,终于下定了决心。

盘在颈后的发髻一打开,一条长长的辫子就垂了下来,直到小腿。雏田握住发辫,闭上眼睛,咬紧牙关,割断了这头从小就精心呵护的秀发。


取水回来的路上,因着她力气不够,又洒了许多,但总算勉强够用。

一掀开帘子,山洞里的空气暖得叫她几乎有点儿窒息了,一阵晕眩终于迟来地侵袭而上。雏田强打精神,将河水倒进石锅里,放在篝火上烧开,然后小心地替佐助清理伤口。

过去,她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观察过佐助,直到这时,她才发现,他受过这么多伤,旧的伤疤和新的伤口交错纵横,还身负好几处足以致命的旧伤,宛如一个被命的恶意随意撕扯损坏的人偶。

雏田咬着嘴唇,把伤药涂在他被熊抓伤的地方,颤抖的手指每一碰到他翻卷的血肉,眼泪便潸潸落下,简直像是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。


忙了好大一阵,终于将伤口处理完毕,又给他喂了水,她轻轻地将被子盖在他身上,沉默地凝望着少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英俊侧脸。


上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?

像他这样的人,本应该成为天下武士的统率,骑着高头骏马,披挂镶宝的盔甲,在战场上驰骋纵横,令世人每闻其名,便为之心神震撼。

却为何要在神山中隐姓埋名,不为人知,怀抱着对家人的思念与仇恨,孤独地度过自己的少年岁月,而这一身累累的伤痕,又究竟是从何而来?

如果神明真的悲悯世人,就该赐予他无上的幸福,而不该给予他这么多的痛苦和悲伤!


她正兀自愤愤地想着,佐助突然开始浑身发抖,脸色也变得铁青。雏田惊慌地将所有被子和皮毛都盖在他身上,却丝毫不见起色。

他混乱地摇着头,梦呓着一些含混不清的字句,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,雏田虽然读过许多医书,这时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全成了纸上谈兵。


她急得团团乱转,一遍一遍给佐助擦拭身体,最后心一横,脱下衣裳,钻进了被子里。

这种方法雏田曾在书上读过,却做梦都没有想到会由自己来实行。不论能不能帮助佐助清醒,倒是令她感觉羞得快昏厥过去了,因此慌乱地闭着眼睛,打定主意死也不张开。

她的脸颊贴在他赤裸的胸口上,那心跳声像是擂鼓似的,一声一声地扣响耳膜,和自己的心跳渐渐融在一起。

慢慢地,她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臂轻轻抱住了他,将身体贴在他身上。


一切羞涩和局促都奇妙地消失了,她拥抱着怀里的少年,就像是春风拥抱了花蕾的睡梦,流水拥抱了金鱼的翅膀。

在这样的拥抱中,她静静地祈祷,祈祷刻薄的命运能够收回一切怨怼与不幸, 祈祷佐助那经常一副气恼模样的脸上能多一点笑容。

祈祷着他能够很快张开眼睛,用它投来不冷不热的一瞥,再说一些带着些嘲弄的话。


祈祷着不会失去他的双眼,因为那对眼瞳仿佛两颗小小的恒星,在茫茫的雪原中发出漆黑的炫目光芒,照亮了她如此苍白的世界。


然后,雏田做了一个短暂的梦。

在梦里,他们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,相遇了,变成了要好的伙伴。

一起玩耍时,自己好像经常惹他生气,而他反过来总把自己弄哭,两人之间看起来总有一点微妙的距离。

但最后他们还是会和好。最后的最后,他们都过得很开心。


在睡梦中,她不禁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容。

——祈祷着,祈祷着一切都能够实现。


或者就算无法全部实现也可以,她并非是贪心的人。

只要实现一点点就好,在这些祈祷中,只要有一样能够成真,那么她对这世界就绝不会再有怨言。

所以恳求神明,请为这怀里的人,带来小小的幸福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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